父親:(彷佛是從雲霧裏墜入這混亂的舞台)我們排演?是什麼意思?
導演:是啊!為他們。你們排演給他們(指演員們)看。
父親:但是,我們既是些劇中人……
導演:好,你們是劇中人,但,我親愛的先生,在這舞台上不是劇中人表演,而是演員們演戲。劇中人是在那裏,在劇本中——(指提詞員的席位)當有劇本的時候!
父親:你說得沒錯,但是,現在情況不同,你們有機會看見我們活生生地站在你們麵前,那些劇中人……
導演:哈!厲害!你們想親自現身於觀眾麵前嗎?
父親:不錯,就像我們現在一樣。
導演:(諷刺地)那將是一出好戲呢!
男主角:那麼我們在這裏做什麼呢?
導演:(不再嘲弄,向六個劇中人)你們可別怯場!這真可笑……(演員們哄堂大笑)聽到了嗎?他們都笑了。(言歸正傳)差點忘了,我必須分配劇中人。這很容易。所有的劇中人都是現成的。(向女配角)你扮演“母親”。(向父親)你必須替她取個名字才行。
父親:阿瑪麗亞。
導演:但這是你妻子的真名。我們不願意用真名。
父親:為什麼不呢?假如她就叫這個名字……雖然是這樣,也許,假如這位女士……(他輕輕地指女配角)在我,她就是阿瑪麗亞(指母親)。但是隨你便吧……(愈顯昏亂了)我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我已經開始……啊!我不知道……我語無倫次,不知該說什麼了。
導演:不要發愁,不要急。沒有問題的。至於她的名字,假如你要叫她阿瑪麗亞,就讓她叫阿瑪麗亞吧!假使你不喜歡,我們就換一個。現在,我們來指派劇中人吧!(向少年主角)你是兒子,(向女主角)你當然是繼女。
繼女:(興奮地)什麼!什麼?這女人是我?(哈哈地笑起來。)
導演:(氣結)你笑什麼?
女主角:(暴怒地)沒有人敢笑過我。我要求受尊重,否則我不幹了。
繼女:不,不,對不起,我不是在笑你。
導演:(向繼女)你應該覺得榮幸,因為你的劇中人是由……
女主角:(立刻瞧不起人地接下去)“這個女人”扮演。
繼女:但是相信我我並不是在說你。我是在說我自己。我在你身上一點也找不出我自己!就是這樣而已。我不知道為什麼……我想是因為你不像我……
父親:的確如此。我親愛的先生,我們所表現的……
導演:表現,表現,見鬼!你以為這都該你管?沒的事!
父親:什麼,但我們表現的……
導演:但你們不,你們不要表現。你們隻是供給我們原始材料。演員們把身體,容貌,聲音,舉止賦予它。我告訴你,這些演員演許多比你這出小戲還有價值的東西。你們這個材料還不知道能不能上得了台,如果上得了台,相信我吧,也是這些演員們的功勞。
父親:我不敢和你辯駁,但是,你這樣看輕我們,使我們很痛苦——我們有身體,容貌——
導演:(不耐煩地打斷)那就是需要化妝的原因啊!任何有關容貌的問題,化妝都可解決啊!
父親:好。那聲音,舉止——
導演:啊,老天!你不上舞台!這兒是演員扮演你,就是這樣。
父親:我懂了。我也開始了解那位以我們的本像看我們,賦予我們生命的作者為什麼不願把我們搬上舞台的原因了。我絕不想開罪你的演員。但我想到我是由別人扮演……而且不知是誰……
男主角:(傲然地站起走過來,一群嘻嘻哈哈的年輕女演員跟著)由我,如果你不反對!
父親:(謙恭地,柔順地)非常榮幸,先生。(鞠躬)但是,雖然這位先生,用他的意誌和演技想把我化入他的身上!(他不知該如何說下去。)
男主角:說下去,說下去!(女演員們大笑。)
父親:他的表演,甚至借力於化妝,來求和我完全相似,尤其身材(演員們笑),演得同我一樣是不可能的。結果,除了容貌外,隻像他所看的我——假使他真看見了的話——而不是我自己所感到的我。所以我覺得每一位批評的先生都應該考慮到這一點才是。
導演:唉!你現在又開始想到批評家們會怎麼說了!讓他們愛怎麼說就怎麼說吧。我們要專心排下去了。(四顧)來,來,來!布景好了嗎?(向男女演員們)不要亂糟糟地擠在舞台上,讓我看(走下舞台),不要再耽誤時間了!(向繼女)這個布景好嗎?
繼女:哼,不像啊!
導演:我的老天!你該不會要我們重建一問巴其夫人的鋪子?(向父親)你不是說是一間糊著花壁紙的接待室嗎?
父親:是的,白色的。
導演:這是條紋的,不是白色,不過,沒關係啦!我們陳設得差不多。把那張小桌子移前一點。(舞台工作員照辦。向道具管理員)你現在去找一個信封來,最好是淺藍的,交給這位先生(指父親)
道具管理員:一個普通信封嗎?
導演和父親:是的,是的,一個普通信封。
道具管理員:我馬上來,先生。(下)
導演:開始了!開始了!小姐的戲先。(女主角跑過來)不是不是,你等一下。我說的是她(指繼女),你隻要看著——
繼女:(立刻跟著說)隻要看著,我怎樣演活它!
女主角:(憤憤地)別擔心,隻要我一上場,我也會演活它的!
導演:(以手捧頭)我求你們,不要再鬥嘴了吧!現在,第一場,這位小姐和巴其夫人上。啊!(茫然四顧,又上舞台)這位巴其夫人,她又在什麼地方呢?
父親:她不跟我們在一塊兒,先生。
導演:那麼我們要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