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主角:你好哇,小姐。

父親:(立刻忍不住地)不對!不對!(繼女見男主角進場的樣子,縱聲大笑。)

導演:(生氣地,由前舞台過來)不要做聲!別笑了。這樣下去,我們怎麼繼續下去!

繼女:(由前舞台過來)我怎麼忍得住?她(意指女主角)隻是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假如她是我的話,我聽見有人這樣說“你好哇”,我也是一樣要笑出來的。

父親:(稍向前)是的,是的,樣子……聲調……

導演:什麼樣子!聲調!站到一邊去,讓我來看排演。

男主角:(向前)我既是扮演一個到綠燈戶去的老頭子——

導演:不要聽他們的!再開始吧!你們演得很好。(等候兩人重新開始)現在……

男主角:你好哇,小姐。

女主角:你好哇。

男主角:(摹仿父親的姿勢從帽子下麵打量著她,然後很明顯地先作禮貌的表示,再作恐懼的表示)啊……嗯……我想這不是你第一次來這裏吧,我希望……

父親:(忍不住糾正她)不是“我希望”。而是“是嗎?”“是嗎?”

導演:他說:“是嗎?”是問句。

男主角:(指提詞員)我聽他說,“我希望……”

導演:相同的啦!“是嗎?”或“我希望”。接下去!接下去!——哼!也許效果差點……看!我示範給你看,注意看!(回到舞台上,重複著)——你好哇,小姐。

女主角:你好哇!

導演:啊!我正在想……(向男主角,讓他看清該怎麼在帽子下打量女主角)吃驚……害怕和禮貌。(而後,向女主角)這不是第一次是嗎?第一次到這裏。(又向男主角)清楚嗎?(向女主角)然後你說,“不是,先生。”(又向男主角)我演得自然些吧!(回到前麵)

女主角:不是,先生。

男主角:你以前也來過?呃?

導演:不,不,停住!(指女主角)讓她先點頭。“你以前也來過,呃?”(女主角微仰其頭,痛苦地閉目作厭惡狀。繼而點兩次頭。)

繼女:(忍不住地)啊,我的上帝!(立刻用一隻手掩住嘴,以免笑出來。)

導演:(轉身)怎麼了?

繼女:(立刻)沒有什麼,沒有什麼!

導演:(向男主角)該你了!說下去!

男主角:你以前也來過,呃?那麼,唔……現在就不用……我可不可以幫你把帽子拿下來?(男主角說最後一句話時的腔調和姿勢是這樣不同,以致繼女雖然用手掩著口,努力想克製自己,也忍不住大聲笑了出來。)

女主角:(暴怒地回原位)我不願意站在這裏被這個女人當小醜看!

男主角:我也不願意!我們不幹了!

導演:(向繼女吼著)不要做聲!聽見了沒有?

繼女:好,好!原諒我,原諒我!

導演:你簡直一點禮貌都沒有!你太放肆了!真是的!

父親:(試著調停)是的,她真是的,但是請原諒她……

導演:(又上舞台)什麼也不必原諒!真令人討厭!

父親:是的,先生。但是請相信我的話,有一種奇怪的效果……

導演:奇怪?有什麼好奇怪?

父親:我很敬佩你這兩位演員……這位先生(指男主角)和這位女士(指女主角),但是他們並不是我們……

導演:那又怎樣?他們是演員,怎麼可能是你們?

父親:對,他們是演員!他們兩位把我們的劇中人演得都很好。但是,當然對我們來說,他們演得像另一回事,他們想做我們,但看起來就像另一回事!

導演:你說“另一回事”是什麼意思?那到底是什麼?

父親:是某種……變成他們的東西,而不再是我們的東西了。

導演:這是無法避免的。我早已告訴過你了。

父親:是的,我明白,我確實明……

導演:那麼,不要再多談了!(轉向演員們)我們照著老法子自己排演吧。根據我的經驗,和作者一起排演簡直像在地獄。他們永遠不會滿意!(向父親和繼女)來吧!讓我們排演下去吧;我希望你們盡量不要笑了。

繼女:啊,不,我不會笑了。我要開始表演了,你看著吧。

導演:好,當她說了:“不要再想我所說的話了吧。你知道,甚至我……”的時候,(向父親)你用“我明白……”打斷她,接著你便問她——

繼女:(插口)哦?問我什麼?

導演:——她為什麼穿孝。

繼女:不!不!聽著,當我對他說我必須忘記我是穿孝的時候,你猜他怎樣回答我?“啊!太好了!那麼讓我們把這件小衣服脫下來,好嗎?”

導演:太好了!妙極了!這正是我們所需要的,叫所有觀眾都騷動起來!

繼女:但是這是事實。

導演:事實,是嗎?好了!好了!這裏是戲院。我們的座右銘是:“某一個程度的事實”。

繼女:那麼你準備怎樣呢?

導演:你會知道的,你會看到的!不要管我吧。

繼女:當然不。你要做的是利用我的厭惡,用那些造成我的現狀的一個比一個殘酷的理由來捏造出一段浪漫的、感傷的劇情。叫他問我為什麼穿孝,而我眼睛裏噙著眼淚回答說我的爸爸剛剛死了兩個月。不,我親愛的先生,不!他必須說他實際上說的: “我們把這件小衣服脫下來,好嗎?”我呢,我必須帶著兩個月帶孝的悲哀,走到那屏風後麵,用這幾根因羞恥和嫌惡而痙攣的手指脫下我的衣服,脫下我的內衣……

導演:(猛抓頭)老天!你在說些什麼?

繼女:(瘋狂似地叫喊著)事實!先生,事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