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到吃午飯的時間,酒館裏食客稀少,從他們的桌子這兒,隻能看見一對情侶在遠遠的另一個角落裏悄聲私語。男招待們開始給幾位客人送來特製的果茶和一種淡黃色的高加索當地酒品。斯季瓦想,特列霍夫這麼快就出現在這兒,肯定是跟自己前後腳離開監控中心進城的,脫不開身不過是個借口,目的就是對他做一次測試,除此之外,這位上司一定有什麼事情要他參與。

“好啦,老兄,見一麵不容易,給我幹點兒實際事兒。你們的銀行還流通這種票子吧?”格爾穆特坐定以後,便從胸前的口袋裏掏出那幾張過時的鈔票,遞給特列霍夫。“這種遊戲已經玩兒到頭了,你的小兄弟都能看出你的把戲來,我們還玩兒什麼勁兒呢?”

“是嗎,斯季瓦?”特列霍夫輕聲笑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這麼快就進入角色了?我的題目看來已經難不倒你啦。”他把那幾張紙幣前後看了看,掏出自己的錢夾,“不錯,忍氣吞聲讓你敲詐,我也快吃不消了。”說著,他真的從錢夾裏拿出了幾張等額的新鈔,遞給格爾穆特。格爾穆特收好鈔票,滿意地咂了一口伏特加。

斯季瓦並沒有跟著笑起來,他看不出身邊這兩個人到底在玩著什麼把戲。店家送來一道道菜肴,醃製小黃瓜、番茄冷拚、高加索口味的熏羊排、一種盛在精美的壇子裏的牛肉湯。

“格爾穆特是咱們這兒的老兵了,隻有這種人才有資格單獨作業,我說的不錯吧?”特列霍夫呷了一口伏特加。

“老兵頂個屁用?這年頭,有我這種老資格的,你們還能籠絡住誰?數一數吧,我們那茬人,現在還剩下誰了?有幾個提前見上帝去了,所剩的大部分人全都轉入了地下,比二十年前藏得還深!別這麼看著我,這不是什麼秘密。你不是不知道,大財團、大資本家需要我們,當他們的智囊分子,給他們做暗探、搞情報。這才是識時務的聰明人幹的事。”格爾穆特長歎一聲,把酒杯往桌子上一蹾,“現在,最時髦的就是當商業偵探,可我,還在這裏當哪門子叫花子,你看得過去嗎?倒不如徹底歇了,憑我那點老底兒,我還能賣上幾個錢呢。”

“如果你手裏的不是商業秘密,而是國家機密的話,販賣它們,也不會落得好下場吧。”特列霍夫板著臉說。

“嘿!快別蒙我了,這年頭,任何商業秘密都是國家秘密,任何國家秘密也都是商業秘密。這完全都是一碼事。”格爾穆特不以為然地說,仰頭喝掉大半杯酒。“我這麼辛苦,你們到底給我多少薪水?我十年前去伊拉克遭那個卡什斯基的暗算落了大獄。誰救我了?還好這小子後來在外交部栽了跟頭,才算清理出了他那些冤案。我的薪水,雖說給我補發了,可要是完全按新盧布的價格,可少了十好幾倍呢。”

“萬事沒有十全十美的,納紮爾·伊裏安諾維奇。”特列霍夫給格爾穆特斟上一杯酒,換了一個話題,“我們守著的兩條線,看來都出了問題,兩個禮拜一直聯絡不上。今天也一樣。情況不是你我可以解決得了的。上麵已經開始籌措建立新的網絡,有機會我會讓他們聽取一下你的意見。”

格爾穆特滿心狐疑地看著特列霍夫,最後他說:

“內務部要是有心改變整個陣勢,倒也並不是沒有辦法--擴大編製,選出優秀人才擴充力量,但最主要的還是錢,特列霍夫先生。”他像一個掌控大局的參謀,用叉子在桌子上畫著,“我們的聯絡線已經被扯得七零八落了,那些重要的地方一個個失守,更別提培植什麼新鮮力量了。沒有錢,隻能維持現狀。”

斯季瓦細心聽著,咂摸著兩人的交往程度,地下情報員的工作讓他十分好奇,對格爾穆特的判斷也漸漸變得豐富起來。但他並沒有聽到太多的新鮮內容。酒菜下去大半,三人至少喝了六百毫升伏特加,其中大半進了格爾穆特的肚子。格爾穆特看來骨子裏就是他自己嘲諷的那種酒鬼,這時他臉頰上紅暈迭出,說話語無倫次起來。跟特列霍夫大談蘇聯時期內務部的各種趣聞和有關“內部消息”的笑話,特列霍夫也不無鼓勵,不斷叫酒添菜。斯季瓦看看手表,時間是下午兩點多,他們已在酒館泡了三個多鍾頭。店裏的食客由少變多,又漸漸變少,隻有他們這兒酒酣耳熱,他自己不覺也忘了拘謹,一連被兩個長者灌了三杯。

“你聽說過卡格拉荒地的事兒吧,五十年裏頭那裏發生了不少事。”特列霍夫心不在焉地問。

“那裏的大山埋藏著金子,礦脈底下流淌著黑色的石油。國際投機家都緊盯著那兒,不出十年,卡格拉荒地就會變樣兒的。”格爾穆特說。

“了解一下那裏的情況,怎麼樣?你不是有老彼得嗎?”特列霍夫慫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