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還有這個,”大墨鏡高官不知從哪裏拿出了一支注滿淡黃色藥水的針管,把它輕輕放在監控台上,“就當一個秘密指令吧。一切完畢之後,用這個把他送走。”D博士麵無表情地看了看,知趣地沉默著。與此同時,那兩個身材魁梧的內務部參謀已經三下兩下擺開自己的手提電腦和一套便攜衛星接收機。這一切讓D博士不免把這位主子的來頭猜個八九不離十。兩個參謀一左一右,衛兵一樣站在他們的主子身邊。
機器發出輕微的噪音,病床向上抬起,病人的心理反應出現在動態顯示器上。博士靠近手術台,俯身對著病人輕聲耳語:“請您盡量放鬆,放鬆,好的。這隻是一次康複治療,使用的器械都是安全的,您會舒舒服服度過幾十分鍾的療程,這有利於您整個肌體的康複。按照醫生的指令去做,我們需要您的全力配合。好的,謝謝,好。”
病人閉緊眼睛,眼球在快速滾動著。
又是一陣輕微的噪音,機器進入高速運行狀態,所有的儀表開始顯示病人的各項指標,D博士認真調弄了一番後,對身邊的高官點點頭。
“可以開始了。”
“請您回答一個問題。您的身份是什麼,是如何開始接觸這個女人的?”大墨鏡高官上前一步,模仿著博士的樣子輕聲發問。
沒有回答。高官瞥了一眼博士,後者連忙去檢查機器的設置,一切正常。
“這個女人到底是什麼人?您是怎麼認識她的?”
病人的臉部在抽搐,但還是沒有回答。博士又在操控台上忙碌起來,隻可恨那些鍵盤不是一把鉗子,讓他親手撬開病人緊閉的嘴巴。他把機器的功率加到最大,終於看到了變化--
“娜塔莉·威爾金斯卡婭……”病人開口說話,但聲音極其微弱,仿佛在儀器的巨大作用和自主意識之間頑強掙紮,被弄得精疲力竭。
內務部高官環顧左右,發現儀器的一個顯示屏出現上下起伏的音頻信號,便示意D博士將錄音設備關上。
“請您再重複一遍?”
“娜塔莉·威爾金斯卡婭。她就叫這個名字……”手術台上的人神誌十分清醒,但從微弱的聲調判斷,他已經進入深度的催眠狀態。助手們連忙記錄下這個名字,立刻在網絡上搜索起來。
“您是怎麼認識她的?”
“在全蘇青年聯歡會上……在雅爾塔……娜塔莉·威爾金斯卡婭是愛沙尼亞青年先鋒團的代表。”病人斷斷續續地說。
“哦?”大墨鏡高官有些驚訝。兩位助手搖著頭,他們沒有找到有關娜塔莉·威爾金斯卡婭的任何相關資料。
“我的任務就是跟蹤她。這是上麵的意思……”病人繼續夢囈般地訴說著,“那是一次幾千人的大會,聚集了各地和來自蘇聯之外的共青團成員……但是,我的上級通告說,已經掌握了一個反蘇青年團體活動的有力證據,我的……任務是清除邊緣青年團體中的反蘇分子,保持特勤隊伍的純潔性……不幸的是,我愛上了她,她也愛我,而整個事情後麵是一個巨大的陰謀……隻有我和她知道這些,因此,卡維克用上了最毒辣的一招……”
病人繼續模糊不清地說著,這些話讓手術室裏的人如墜五裏雲霧中。漸漸地,病人的語調急促起來,嗓門也越來越大,這又讓D博士緊張起來,調節著操控台的各種旋鈕,把病人的心理狀態調回正常水平。
“發生了什麼意想不到的事情,對吧?”D博士插了一句。
“……卡維克的死並不是一場陰謀,而是一次意外。所有的證據證明,他才是懷疑蘇聯的叛徒。整個任務不過是他濫用職權的一個把戲!從來不存在任何大的反蘇集團……他的死罪有應得。隻可惜,娜塔莉·威爾金斯卡婭……”
“這,這到底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一九六七年四月二十八日……”
高官跟D博士麵麵相覷。
“請繼續說下去。”
病人在手術台上不安地左右翻動,但傷臂和捆縛的皮帶限製了他的活動空間,過了好一會兒才放棄掙紮,再度開口:
“我對組織不止一次坦白過,擔保她從未懷疑過蘇聯……但,一切還是發生了,那是因為調查的時間太長,讓她真正對蘇聯產生了厭倦,她選擇去那裏休假,這是我們早已商定好的,我已向組織保證她的清白,但她還是背叛了我……我相信那是一時衝動……我們到達的那個小鎮離東西德邊境不遠,那裏風景如畫,我完全忘記她會利用我……我跟在後麵追趕,她很快就要跑過中線了。過了中心線,就是西方世界……一切出乎我的意料,我無論如何也想不到他竟然會出現在這兒,他,他借跟蹤嫌疑分子之名一直跟蹤著我!但我懷疑是他們二人同時利用了我,同時背叛了組織,背叛了我……我死也不能相信這些,雖然組織上從來沒有這樣假設過……她跑過了中線,越過這道鐵絲網,土坡的另一端是荷槍實彈的美國兵……與其被西方接納,不如被我們自己人打死……後麵響起了槍聲。這是後來的筆錄裏寫的東西,但事實是,烏格裏奇在先,是他搶先跨過了邊境線,我可以向上帝發誓……那一槍是我開的,但我沒有錯……烏格裏奇後來被追認為烈士,他的屍首並沒有被送回蘇聯,也許送回來了,但那是另一個人,誰能驗證這個?……斯維塔沒死,但就此成了蘇聯政治犯。我依然愛著她,為她等了整整十年,但最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