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是誰,它的作者十分清楚對方的一舉一動,他索羅金倒像一個被人操縱的牽線木偶,完全處在別人的控製之中!
一陣惱恨讓他覺得頭皮發緊。
在那行字的後麵,對方留下了聯係方式:那是一個MSN用戶號碼,聯係人是阿納托裏·T。
這又是誰?阿納托裏·特列霍夫?又是這個鬼魂!難道他真的還活著?
一頭霧水!一團亂麻!一切都失去了原有的邏輯關係,讓埃爾貝特陷入了更深的混亂。
索羅金交給他的那個大信封再次確認了曆史事實。那是一份保存在軍事檔案館裏的希爾諾夫個人案卷的複印件。此外,還有幾頁發黃的卷宗看不出來源,像是某個時期的居民戶籍記錄,上麵的名字埃爾貝特從來沒有聽說過。
希爾諾夫的檔案說明他的妻子和女兒的情況,還清楚注明了這個女兒的出生時間。為什麼多年來他們父女毫無聯係?希爾諾夫有何隱衷?到底裏頭藏著什麼不可告人的秘密?除了希爾諾夫的家庭情況外,文件裏還夾雜了幾份工作彙報,年份是一九五二年末到一九五三年。埃爾貝特仔細翻閱著,發現這些報告都跟一樁嚴重的施工事件有關,就上麵寫下的批複看,這件事十分嚴重,不但影響了施工進度,還對整個施工大軍的思想狀態造成了巨大影響。文件裏並沒有記載事件的詳細內容,埃爾貝特連一個涉及具體情況的字眼也沒有找到,所有地方都用“RR”兩個字母代替。什麼是RR?是“羅曼諾夫的遺產”?還是“革命的資源”?或是“轉移出去的畫”?都有可能。在幾個重點地方,還有用紅筆新畫出的圈圈點點。索羅金將這些文件交給他,是意在證明遺寶的存在,還是另有其他目的?文件是從整部卷宗中抽取出來的幾頁而已,唯一讓埃爾貝特感興趣的是裏麵兩次提到了一個人:紮蒙尼德。
在希爾諾夫保存的信件中埃爾貝特見過這個名字,瓦西裏·卡爾莫維奇·紮蒙尼德。希爾諾夫將他稱作親密的戰友和知己。幾封信雖然沒有提到任何意外事件,但已能讓人感到山雨欲來。
紮蒙尼德不但是希爾諾夫的同事,也是整個部隊同莫斯科總指揮部的聯絡人。從文件上看,他為RR事件承擔了全部責任。這就是索羅金提到的陷害致死事件?
那麼,那本小說呢,小說提供了什麼版本?
埃爾貝特後悔對書店老板暴露了自己的身份,怪自己太虛榮太不謹慎。不過,要怪,一切隻能怪那個索羅金。這個陰謀家刻意遮掩這些檔案文件,現在才對他和盤托出,用心何在?他一定也在研究這本具有重大價值的小說,《阿拉與羅利》是解開謎底的一把鑰匙。
這是一部關於背叛的小說:男人背叛了他最親密的朋友,又背叛了自己的使命;女人,背叛了她的家庭,最後也背叛了丈夫。RR--“背叛”,“報複”,“撤職”或“定罪”?
“薩沙”、“瓦西裏”和“卡嘉”這幾個虛構的名字很快在曆史真實中還原定位。參照希爾諾夫的幾封信,埃爾貝特將背叛事件確定在紮蒙尼德在莫斯科短暫治療的時間。
她怎麼會將他帶到這裏來了?她怎麼對自己解釋呢?
不來這裏,她又能去什麼地方?她在地球上的實際空間已經不能再小,而心理的地盤也隻有這麼一小片寧靜而不受幹擾的地方啊。
那是他們--他和薩沙--經常光顧的花園,花園的盡頭有一間被廢棄的門房。她引著他來到這兒,而這才是他們的第三次見麵。她無法忍受那間大廚房裏的一切,那兒就像一個公共舞台,舞台上的人物的每一句話,都必須讓台下所有的觀眾聽到,否則,你就會受到別人的白眼。就像幅掛在廚房牆壁上的那幅著名油畫的複製品--《前線來信》裏的情形一樣,他們需要分享她的一切,而她,已經不願再扮演那個等待丈夫來信的偉大妻子了。她要躲開那些門口偷聽的耳朵,那些對他的來訪過於熱心的鄰居們。
可是,當她終於第一次同他單獨在一起,她又感到不知所措,像一個忘了台詞的演員。
好在瓦西裏理解她心裏的一切,從不會讓他們之間出現冷場。
他們一路探討的是哲學。這是專屬於他們二人的,因為她同薩沙從來不談論這些問題。她學的是人文學科,而薩沙的專業是建築,在他眼裏隻有鋼筋水泥和大型建築機械。跟他在一起,她甚至無法談論那些古希臘建築,因為薩沙認定新社會主義的建築必然超越那些陳舊不堪的古董,他的使命就是在蘇聯大地上豎立起一座座全新的建築紀念碑。瓦西裏完全不同。他熱愛古典,他讀過亞裏士多德和荷馬,他愛談的是奧德賽、阿基裏斯,當然還有現代藝術,他甚至了解席裏曼,因為他親眼見過這位考古家挖掘出的巴比倫文物。他還告訴她,蘇聯紅軍占領柏林後,從博物館裏帶回了大量戰利品。這些話總是令她將信將疑,但這些聞所未聞的故事是那麼具有吸引力。他們談論梅列日科夫斯基和巴赫金,還有她偷偷讀過的那些書。他們踩踏著小徑上翻卷的落葉,到處是金黃的顏色,已經是九月底,晴朗的莫斯科天空一片湛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