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 《阿拉與羅利》(5)(3 / 3)

莫斯科,多麼遙遠的地方,遠隔山關阻礙。他要一直跑到那裏嗎?他還來得及為自己申辯嗎?向誰申辯?為什麼要申辯?

不,他用不著申辯,他是罪犯,也是自己的審判者,他已經給自己判了死刑。他十分清楚自己將要麵對的是什麼,他唯一的目的,就是要送出他的最後的話,他要跟她做最後的告別。

……

最後一次見麵凝固在了她的心靈深處,幾十年來,她一次次重溫那短暫的幾分鍾,在她的主觀中它被無限拉長,似乎要蓋過了她餘下生命的長度。她不知道,這一次次的回味,是枯竭而執拗的心靈需要那段刻骨銘心的感情來滋潤,還是由於對現實的絕望,對遲遲無法得到答案,弄清真相的絕望?回憶難道不過是心理上一種自我安慰,自我修複?她甚至懷疑,自己過多的支取已將那段記憶磨損,真正發生的事情被改寫、被並不真實存在過的細節填補。這將是多麼可怕的事情!

但是,她相信,那些最基本的印象是不會被改變的,他的麵容,他挺括的軍裝,他略顯疲憊的眼神都成為了永恒。

但那不是最後一次見麵的他。他沒有穿那身軍服,而是一身簡單的工裝,一件棉衣和不太合適的無簷帽。她感覺發生了重大的事情,但他一臉微笑,對她的問詢一句不答。

留在屋裏吧,不要出來。他說。他站在樓梯口,像他第一次出現那樣,恭敬有禮。您身上有傷?她盯著他的臉,臉頰一側的傷口已經結痂。

不,不要緊,不過是一個小意外。

我們已經約定不再見麵了,瓦西裏·卡爾莫維奇。她低下頭,看著橫在他們之間的門檻。

我正是來向您道別的。

我們已經道過別了。

這次不同,我希望您了解,我隻希望您記住,去愛您的薩沙吧,他是一個好人。我愛您,他更愛您。您讓我感到一生中最大的幸福,但是,請您忘記我吧。一切都是我的錯,如果您不能,就請同時記住我的話:卡嘉,這一切都是我的錯。

她欲哭無淚。她呆立在那裏,看著她的瓦西裏一步步從樓梯上消失。每次他的到來都是那麼隱秘,讓她無法擺脫如繭在身的感覺。隻有在夢裏,她是無拘無束的,但現在,夢境變成了噩夢--他在她的夢裏越跑越遠,他的麵目開始變得模糊,成了一個混沌不清的陰影。

這一次,他沒有說任何再見的話,也沒有再回頭。

第二天,幾個軍事機構的調查人員造訪了卡嘉,他們需要了解她同瓦西裏·卡爾莫維奇的交往情況,他最後一次出現的時間。她質問他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他們毫不隱晦地告訴她,紮蒙尼德犯下了叛國罪。

他們希望得到更多的東西,一種深深的厭惡讓她很快下了逐客令。客人並不急於離開,他們顯得十分寬容,好像她一直在幫助他們。他們還把一封信交到她的手上。是她的鄰居寫的檢舉信,上麵羅列了瓦西裏出現的具體時間地點,那是一個密探可以探聽到的所有細節。

“我有幸通知您,我們的工程師先生就要回來了。”調查員頗有意味地看著她。“為了功勳工程師的名譽,我們不得不幹涉此事。您知道,您的丈夫對組織彙報了這裏發生的一切,組織上無法坐視這種情況發展下去,不能在這種極端的情況下,讓重點工程的總設計師的工作和生活受到侵擾,組織必須采取幹預措施。這樣做,既保護了您和您的家庭,對希爾諾夫的名譽也是一個最好的保護。”他淒然地笑了一下,踅到屋門口,臨出門,這個年輕人轉過身來,挺起胸來,對她敬了一個軍禮。

這個軍禮讓她想起了他,他就是用這樣一個軍禮出現在她的生活中,而他的逮捕者,也用同樣一個軍禮,為她的生命劃定了一條她無法跨越的鴻溝。

是的,他那時沒有回頭,她是等待他再次回來的,因為所有的告別,她都不相信那是真的告別。

但這個年輕人的軍禮,卻讓他永久消失。

她再沒有聽到任何他的消息。

……

書翻到了最後一頁,謎仍留在那兒。

瓦西裏·紮蒙尼德是誰?格爾穆特對他大感興趣,這個謎一樣的人物漸漸吞噬著他。感謝娜捷日達歸屬國的臨時庇護,讓他受到一生從未享受過的高規格待遇。她在網上同翻譯家切磋書稿,而他則在謀劃一次奇異的曆險……

阿納托裏·T是誰?索羅金認定,無論他受誰的委派,他的話有多大的可信度,自己都必須謹慎對待。他很滿意自己在見麵時坐懷不亂,以柔克剛。他甚至喜歡這種多人加入的遊戲,這讓他更能施展法術,掩藏自己,他要用中國兵書上的“假道伐虢”、“李代桃僵”之法,挫敗群敵……

我自己是誰?埃爾貝特自問。索羅金這次隻告訴他,希爾諾夫是一個罪人,民族的罪人,也是你的罪人,絕對不可保留對他的任何憐憫。這種搪塞已經無法牽製埃爾貝特了,他已決計不再相信索羅金的任何鬼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