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拉姆帶著巴沙參觀他客廳四周的展室,向年輕人講解那些北歐維京人的化石,告訴他哪些是印度和孟加拉野蠻部落的石器時期的工具,而哪些是自然形成的水晶體,還有他十年前一次隨國際科考團進入著名的龍舌蘭洞偷采的礦石。瓦拉姆端著酒杯,洋洋自得地說,這些珍貴的收藏在他這裏隻能充當裝飾品,因為它們完全無法同卡格拉的發掘相比。他的真正愛好是卡格拉,這裏埋藏的東西,是稀世的礦藏,這就是他的秘密。岩畫?僅僅是他進山的一把鑰匙而已。真正帶來財富的是地下的寶藏。積年形成的珍稀元素,給國際的大實驗室提供比外太空還要純粹的岩石樣本。這些,隻有熟練的眼睛才能辨別。瓦拉姆誇口道,跟他學習一年半載,收獲完全可以同一個真正的大亨相比。
豐盛的“塞西亞式午餐”令人大快朵頤。瓦拉姆滿意地看著年輕人狼吞虎咽,從身後高高低低的酒瓶中挑出一瓶果酒,“試試這個,它叫做‘野性的斯米爾卡’,還是塞西亞人流傳下來的釀造工藝,稀世罕有的甘醇。古人進山打獵都要帶上這酒,壯骨又壯膽。”淡綠色的酒液在兩人的杯子裏注滿。
瓦拉姆沒再提進山的事情。年輕人也不做懇求,酒飯之後依從主人的安排,在大廳旁邊客人留宿的小屋裏歇息。
隻是他不曾預料,這次小憩將帶他進入一場嗜血狂魔導演的噩夢。
黃昏降臨連綿不絕的男高加索山脈,西天的一抹紅霞將落日餘暉射入車窗,紅色的斑塊在車廂的古銅色廂板上抖動。一位老年乘客拄著一根發亮的漆木拐杖,站在窗前向外眺望。老者年屆七旬,但他蒼老的麵皮顯得紅潤健康,一副眼睛架在鼻梁上,讓他擁有一種唯我獨尊的雍容之氣。他目不轉睛地望著眼前閃過的一切,熟悉的景物與記憶的印痕相互交疊,心情一時難以平靜。
他有多少年沒有回到巴赫拉瑪爾了?這裏還是他記憶中的樣子嗎?
列車終於駛進了一小塊平原,緩緩停靠在站台上。他的衰老的腿腳突然擺脫了年齡的羈絆,他第一個走下扶梯,踏上故鄉的土地。
他健步走在下車旅客的前麵,不時以拐杖點擊一下鵝卵石地麵,像是在測試大地的真實程度。他不依賴拐杖,在大城市行走,用一根手杖來警示便道上那些缺少規矩的莽撞青年最合適不過,但在這塊土地上,拐杖讓他顯示出一種不同尋常的高貴和風雅,十分吻合他回歸故裏的心境。走出車站,他回絕了幾個圍上來的出租車司機,快步離開了亂哄哄的廣場。還好,這裏的街巷雖然麵目全非,但還保持了原來的走向。他要慢慢走,看風景,欣賞這座小城進入卡格拉大山陰影,進入黑夜的美妙感覺。有軌電車依舊沿著幾十年前鋪就的軌道嘎嘎前行。石板路上,悠閑的行人和相依相伴的年輕男女交錯而過,空中浸潤著來自大山和森林的清新空氣,這一切對他老邁的軀殼來說實在是種難得的享受。
半個時辰後,老者出現在市中心的“卡格拉大飯店”的大堂裏。
他等待的那個人,或許已經抵達?
在共和國首府這唯一一座五星級飯店的大堂裏,零星幾位客人坐在沙發上,喝著咖啡聊天。登記前台的男服務生熱情接過老者的護照--這是一本外國護照,上麵注明他的永久居住身份,用英文字母拚寫的顯然是俄羅斯名字。
“瓦西裏·卡爾莫維奇·紮蒙尼德,噢,這兒有您的預定,是207號房間。”
紮蒙尼德先生頷首一笑,點點頭。
“歡迎入住卡格拉大酒店,預祝您在這裏過得愉快!”
老者並沒有急於去自己的房間,他向前來引路的服務生擺了擺手,示意自己還要在大廳內待會兒。
難道他要在大堂裏等他那位“陌生的老友”嗎?他漫步走到靠著落地大窗的會客角,選了一個靠邊的藤椅坐下,翻看著手邊書報架上的雜誌。卡格拉在變成世界級別的旅遊地,這裏到處是旅遊公司的廣告和漂亮的溫泉、山上的一座十七世紀的古堡也被拍下來做了旅遊風景地的標識。瓦西裏·紮蒙尼德叫了一杯咖啡,慢慢啜飲,欣賞著街景,目光隨意地停在飯店門口接送客人的那幾個小生身上。他掏出一部小巧的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弗廖爾·斯捷潘諾維奇教授?是我。”
“……”
“我很好。我想確認一下,是否有一個我的學生找過您?”
“……”
“對,就是他,那是我的老相識。”
“……”
“他當然願意,他都好幾年不出大山,快成活神仙了……他的個性我了解。隻不過,他的怪癖,您或許知道,他……也許會引出點兒麻煩,但那個年輕人也不是一般對手。”
“……”
“哦?您確定?好,那就好。弗廖爾·斯捷潘諾維奇,我還需要一部車子,能登山那種,噢,太感謝了!……一旦忙完這裏的一點私事,我最先要做的事就是拜訪我們傳奇的羅伯文斯基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