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起因於‘野性的斯米爾卡’,這烈性自釀酒簡直是一種毒藥,一杯下肚。幾分鍾的工夫,他就產生了奇異的幻覺,好像自己的肢體慢慢脫離了軀幹,四處伸張,變得像個巨人,但他的手腳卻奇怪地喪失了最後一點力量。被麻醉的大腦變得過度活躍,像有一隻小鹿在裏麵跳來跳去,無法控製。當那張床在他身子下麵塌陷的那一刻,他清楚,他已經被徹底繳械。
“我們談論大山之前,還要敬敬山神,”瓦拉姆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已經醉了,但他說過,多年練就的功夫讓他即使閉著眼睛睡覺,也不會耽擱手裏的活計。他搖搖晃晃從椅子上站起來。他看了看床上的年輕人--斯季瓦似乎分裂成了兩個人,可以看到自己:大床上的他被幾根繩索捆縛著,不但沒有掙紮反抗,而且早已爛醉如泥,進入了深度的睡眠。
瓦拉姆微微笑了,他兩手扶著床頭,使勁一推,大床便移動起來,就像推一輛購物車一樣,一直把他的獵物推到大廳後麵的那扇緊閉的鐵門旁邊。按下牆邊的開關後,整麵牆壁無聲地向兩邊滑開,露出一個黑黢黢的洞口。原來,整個木質建築依傍的山體,被主人開鑿出了一個巨大的山洞,從外部根本看不出它的結構。山洞連接著整個木樓,而木樓僅僅是整個建築外露的部分,真正的宮殿,全部隱藏在這深深的洞穴之中。
瓦拉姆又鼓搗了幾個機關,山洞裏一下子變得燈火通明,暖風徐徐;四壁鑲嵌著五顏六色的鍾乳石,與晶瑩剔透的水晶交相呼應,儼然一座地下皇宮。
“這裏的氣候,還習慣嗎?”瓦拉姆回頭看著他。斯季瓦很想表達一下自己的意見,但他已經無法發出任何有意義的聲音,他的雙膝綿軟,如果不是瓦拉姆拉著他的胳膊,早就癱在了地上。瓦拉姆連拖帶拉,把他帶到大廳前方的正中央,一盞射燈恰好照著這塊地方。“按照山上的傳統,開山之前,我們要進行一番祭祀,這樣,山神會保佑所有外出的獵人有所獲得,不再遭受犧牲。”瓦拉姆一邊把“巴沙”安放妥當,讓他跪坐在墊子上,活像一個乞求救贖的罪人。瓦拉姆走到祭台前嘩地一下拉開幕牆,牆上露出一塊巨大的岩畫:一個騎在馬背上的塞西亞神隻,身背弓箭和獵槍,怒視著地宮中的闖入者。
神像邊赫然擺放著的一排槍械。最上麵的隔板上是幾把德國絕版手槍和幾枚古老塞西亞人的紮槍頭。神像的側麵甚至豎立著幾枚小型導彈筒,綠色的油漆油光泛亮,大大的五角星全部正麵朝外,高低錯落,擺成一個裝飾圖樣。
瓦拉姆的步履已經不穩,他踉蹌著,扶著神龕的木質台子,左右來回走了幾步,隨手拿起一支魯格08手槍,摩挲著它金色的槍管,炫耀地伸直手臂,朝漆黑的岩洞裏麵比劃著,再恭恭敬敬將手槍放回收藏架。接著,他在神龕前的墊子上跪下,像道教信徒那樣對著神像膜拜,口中念念有詞。酩酊的酒醉已經讓他的言語黏在了一起,他一遍遍重複著祭詞,直到完全說對。匍匐跪拜了十幾分鍾,才離開墊子站起來。他兩眼充滿血絲,回頭看著醉臥一旁的年輕人,好像那是一個需要他關愛的幼小的生靈。接著,他挽起祭品的胳膊,像給小孩子穿衣一樣,把吊垂在天花板上的幾根繩索拴上他的手腕和腳踝。年輕人雖然並未失去知覺,但他毫無反抗之力,他的掙紮不過是幾聲模糊不清的嘟囔聲罷了。瓦拉姆不去理會,這會兒他的麵色莊嚴凝重。隨著一陣滑輪嘩啦啦滾動聲,祭品的四肢被一根粗繩繞緊,兩隻腳被一下子拉離了地麵。他的兩手的繩索也迅速收緊,幾秒鍾,他就徹底失去了對四肢的控製,像一隻展翅的燕子一樣懸在了半空。
瓦拉姆從洞口裏走出來,他換上了一套白色的衣衫,腦後的發簪打開了,讓一頭銀發披散在肩上,活像一個超度亡靈的巫師。他對著祭品輕聲低語:“這就好,這就好啦,所有的法事不過是一個簡短的過程罷了……痛苦,但也快樂,你和我,都會真正得到山神的接納……”瓦拉姆跳起來,繞到祭壇的另一側,窺探著,玩味著,好像那年輕的人形是他好不容易逮到的獵物。“我的小乖乖,你要從山神這裏拿走什麼?該你說話了,聽見了嗎?山神是不會讓人隻取不予的……做好犧牲的打算了嗎?哦,你也許需要更多時間考慮嗎?不,我們沒有太多時間了。對著他祈禱吧,跟著我,祈禱啊……必得像我一樣虔誠才行,否則,山神是不會接受你的,你的血當不成祭品,卻成了褻瀆神靈的毒藥……”
他操控著機械按鈕,慢慢放下繩索,跟著繩子下降的是一把明晃晃的砍刀,隻要他的獵物稍有晃動,這把鋒利無比的鋼刀就會垂直插入他的脊背。瓦拉姆坐在台階上,把他的祭品攬入懷中,像神話中的皮格馬利翁在欣賞剛剛完成的雕像,又像溫柔的母親嗬護自己的嬰孩。他抱住年輕人的頭,輕聲吟唱著,用那把尖刀在他的臉頰劃出一個月牙形的傷口,血滴順著脖頸流下來。隨後,瓦拉姆接著割破自己的右手拇指,蘸著年輕人的血在自己臉上塗抹著,直到完成一個奇怪的血色圖騰。他滿意地搖晃著腦袋,又去跪著拉動繩索,把吊著的祭品拉到自己身邊,搖晃著,低聲長吟著,祈禱詞好像漸漸變成了一支搖籃曲,閉起雙眼睡去,而後又忽地驚醒,摸索著在地上尋找那把尖刀,完成祭奠的最後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