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到斯萊特家去了.埃米的孩子出世了,快死了,一定得受洗,她和黑媽媽去看看能做什麼。
母親不在家,晚飯的大小事情就不得不由斯佳麗來做。
斯佳麗從來沒有感到做這些事情是瑣碎和無味的,因為阿希禮和玫蘭妮訂婚的可怕消息還在她的心裏翻騰不已。從父親那裏沒有得到安慰,斯佳麗就眼巴巴地盼著母親從斯萊特家回來,如果母親不在身邊,她或許就不覺得迷惘和孤獨了。
這頓飯吃得索然乏味,傑拉爾德低沉的聲音在她耳邊喋喋不休,說得她都要受不了了。她越發盼望母親早點回來。當然,斯佳麗並不打算把她的心思告訴母親,要是母親知道她看中了跟別人訂婚的男人,一準會震驚和傷心的。
父親不時看看斯佳麗,而斯佳麗一直回避著父親的目光。
父親的話題中間停頓過片刻,因為新買的女仆迪爾西來了,還帶來了她十二歲的女兒普莉西。
飯桌收拾幹淨,傑拉爾德又接著講起來,還常常樂不可支地笑起來,似乎今天要讓所有的人開心。不過父親的努力絲毫沒有效果。卡麗恩坐在大燈下的一隻膝墊上,正埋頭看一個少女的戀愛故事,竟看得默默流淚。蘇埃倫正在繡她傻笑著稱為“嫁妝箱”的東西,心裏想著明天烤肉野宴能不能把斯圖特·塔爾頓從姐姐身邊引開,用惟她獨有而姐姐欠缺的女性美來迷住他。
斯佳麗默然地枯坐在那裏,自然正為阿希禮的事心煩意亂。斯佳麗覺得奇怪,父親明知她正傷心,怎麼還在大談特談蘇姆特堡和北佬的事呢?人們怎麼會這樣自私,對她的痛苦竟不以為意,不管她多麼傷心,都照樣我行我素。
平時,斯佳麗喜歡一家人吃完晚飯待在那兒的這段時光,安靜,祥和。無論父親說什麼,都隻會給這種氣氛增加幸福的樂趣和溫馨。但今晚一看見這種情景斯佳麗心裏就煩,要不是怕父親大聲責問,她早就溜走了,溜進黑暗的穿堂,走到母親的小賬房裏,在那張舊沙發上放聲痛哭。
父親終於索然無味地閉上嘴巴。
就在這工夫,車輪在碎石子車道上刺耳地碾過,不久屋子裏傳來了埃倫打發車夫那柔和的低語聲。
母親回來了。
“我回來晚了,對不起。”埃倫急急地進來,看看大家。她從低垂的肩頭解下那條方格呢披肩交給斯佳麗,順便摸摸她的臉蛋。
埃倫告訴大家,那個可憐的孩子死了。
在黑媽媽去為埃倫做晚飯的時候,傑拉爾德替埃倫拉出一張椅子,她就坐了下來。這時四個聲音爭先恐後向她“進攻”:
“媽,我那件新的跳舞衣上麵的花邊脫落了,明天晚上我在十二棵橡樹莊園要穿的。請幫我縫上好嗎?您無論如何得替我縫上!”
“媽,斯佳麗的新衣服比我的漂亮,我穿粉紅色衣服簡直像個醜八怪。她幹嗎不能穿我那件粉紅衣服,讓我穿她那件綠的呢?她就配穿粉紅的嘛。您總不能偏向她吧!”
“媽,明天晚上我能玩到舞會散場嗎?我求您了,我都十三歲了!”
“別吵,你們這些丫頭,免得我抽你們一頓鞭子!奧哈拉太太,信不信?凱德·卡爾弗林今兒早上到亞特蘭大去過了,他說——你們安靜點好嗎,我連我自己的聲音都聽不見了——他說那兒亂哄哄,大家淨在談打仗啊,軍訓啊,組織軍隊啊。他還說查爾斯頓那邊有消息,說他們再也受不了北佬的侮辱了。”
對著這片吵鬧聲,埃倫疲憊的臉上露出了寬厚的笑容,她先對丈夫說:“如果查爾斯頓的正派人家都那麼想,我相信我們大家不久都會有同樣的想法。”
然後是依次對她的幾個女兒說:
“不行,卡麗恩,明年吧,寶貝兒。那時你就可以玩到舞會散場,還可以穿大人的衣服,到那時我這個長著紅撲撲小臉蛋的寶貝兒就可以玩個痛快,別噘著嘴,寶貝兒。記住這一點,你可以參加烤肉野宴,還可以留在那兒吃完晚飯,但不到十四歲就不能參加舞會。”
“把你的衣服拿來,斯佳麗。做完祈禱後我就給你把花邊縫上。”
“蘇埃倫,我不喜歡你這腔調。你那件粉紅色衣服很漂亮,也配你的膚色。斯佳麗的衣服嘛,配她的膚色。不過明晚你可以拿我的石榴石項鏈去。”
蘇埃倫站在母親的背後,得意地向斯佳麗皺皺鼻子。原來斯佳麗早就打算向母親借這串項鏈了。斯佳麗不屑地對蘇埃倫伸伸舌頭。蘇埃倫愛嘀咕,又自私,真是個討厭的妹妹,要不是有埃倫管著,斯佳麗早就經常打她耳光了。
“好了,奧哈拉先生,跟我說說,卡爾弗特先生還說了些查爾斯頓什麼事?”埃倫問。
斯佳麗知道母親一點也不關心戰爭和政治,認為這些都是男人的事,但她這一問,正好助了傑拉爾德的興,讓他把那些沒有講完的話盡興地倒出來。
趁著傑拉爾德口若懸河,黑媽媽就把一盤盤飯菜端到女主人麵前。
等到盤子吃空了,就開始做禱告。
埃倫第一個做禱告。她閉著眼睛,聲音時起時伏,如春風撲麵,令人感到平靜和撫慰。埃倫感謝上帝給全家人和黑奴帶來健康和幸福時,那圈發黃的燈光下人人都低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