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5章 是耶非耶(3)(2 / 3)

入畫道:“陳家。”馮紫英想了一會兒,一拍大腿道:“我知道了!原來是他!”正待往下說,有丫鬟在門口叫道:“老爺太太那邊傳飯了。”

入畫站起來笑道:“這事說起來不短,這會子到了吃飯的時候,爺和姑娘先用飯,完了躺在這裏慢慢說,豈不是好!”說著朝馮紫英看了一眼。馮紫英深明其意,湊在惜春耳邊說:“我餓了,你不餓嗎?莫不是氣我,連身體也不顧了。你若是不吃,可就別指望我告訴你。”

惜春一麵嗔他肉麻無賴,心裏卻著實愛他的溫情關愛,不知不覺被他拿住,搖頭笑歎道:“你這個人,是纏死鬼投胎嗎?”說著隻得暫將關於妙玉的疑竇放下,答應與他用餐。入畫見他們點頭,忙轉身出去,叫丫鬟婆子送飯進來。

入畫在府裏侍應惜春的時候,來意兒遠遠去了城南的莊子上收租,打莊子上出來他順道去白家莊取了地契,騎馬過了安定門,遠遠望見雍和宮,耳邊聽得鍾磬聲嫋嫋,暮煙樹色襯著說不出的大氣莊嚴,這是今上龍潛之地,如今已做了喇嘛廟,香火鼎盛好不熱鬧。

來意兒想起出家修道而死的父親,心裏像在馬上一樣顛簸了一下,暗自歎息。這麼一側頭間看見一個人從街邊走過。來意兒叫道:“先生好走,這是往哪裏去?”說著跳下馬來。來人本是急步往前,聞聲頓住,拱手道:“大管家好!”

來意兒牽了馬走到他跟前作禮道:“張先生要折煞小人嗎!這又不是在府中,您這麼叫我,我在您麵前還有站的地兒嗎!”來人正是張友士,依舊是一襲素衫配上黑布夾襖,臉色有些蒼白,打眼看過去像個教書先生,而不像名動京城、太醫院掛職的名醫。他聞言笑了一笑,站著受了他半禮,問道:“你這是打哪來?”來意兒正待說,身上掉出一份地契來,原是他下馬之時太倉促之故。來意兒忙彎腰去撿,一麵塞進袖裏強笑道:“替爺到莊子上問問年租的事。”張友士眼尖,一眼看到那是張地契,卻隻裝沒看見,打個哈哈轉頭隻裝著看天色,向著來意兒道:“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家了。再會。”說著拱拱手就要走。

來意兒本來見他行跡詭異叫住他問上一問,陡然掉出地契險些沒讓他亂了方寸,要問的話也顧不上問,這樣一打岔倒好,叫他想起一件要緊又不要緊的事,來意兒叫道:“先生慢走,小人有一事勞煩。”張友士君子風度,聞言道:“有事但說無妨。”來意兒此時穩定了心神,笑容也變得自然,笑道:“賤內像是有喜了,拿不準,想請先生去看看。”張友士將頭點點,微笑道:“如此好事,樂意為之。明日我一定去府上。”來意兒忙道:“那我派人來接?”張友士將手擺了一擺道:“我明日要去府裏複診,完了我去找你,一道去你府上。”

來意兒心下感激,又因著剛才的事有點心虛,便殷勤挽留道:“天色不早,先生何苦這會子巴巴趕回去,不如我們就在這附近找個酒館,吃完各自回家豈不幹淨利索。”張友士家就住在棉花胡同,本也不遠,但他一人獨居,雖然家裏雇著一個老仆一個藥童,老的太老,小的太小,加上主仆有別,三人之間並不太親密。今日他心情抑鬱,來意兒請他吃酒倒對了他的心思,張友士低頭想了一想道:“也好。不過這餐我做東道,若是你做東道,明日的診金我就不收。”

來意兒拊掌大笑:“我做東道,先生的診金抵這一餐怕是有多不少,這個便宜我是要占的。”張友士雖和來意兒交往不深,但素聽馮紫英誇他伶俐,這般一見,隻見他言談舉止籠絡人心處不少,卻又做得恰到好處,不惹人厭,不由得也有些刮目相看。

兩人轉過半條街,到了街邊一家酒館,早有人牽了來意兒的馬去後麵馬廄喂草料。張友士進得門來見樓下嘈雜到不堪,不禁皺了皺眉頭,來意兒心細,立刻向跑堂的問道:“有安靜些的雅座沒有?”跑堂的一怔,賠笑道:“有是有,隻是……”來意兒不待他說完,就手從懷裏取出一塊銀錠丟了去,夥計看時,足有三兩重邊角起霜的足紋銀,立刻臉上綻出笑來,打躬道:“爺台,店裏夾剪壞了,怕找不開。”

“囉唆什麼!我們就兩個人,多的都賞你。這裏並不是第一次來。”來意兒道。一句話說得堂倌心花都笑開了:“謝爺的賞!”立時輕盈靈巧得如穿花蝴蝶一樣引著兩人往樓上去了。兩人在樓上安坐,張友士舉手點了鍋塌豆腐合、五絲桶、扒白菜心三樣,因向著來意兒笑道:“這三樣菜是這店裏的招牌,你需嚐嚐。”來意兒笑道:“原來你才是老客!我倒是失禮了。”因笑道,“我還是要吃點肉,無肉令人瘦。”又加了醉雞和一個牛肚火鍋兩樣佐餐,要了一壇老酒,才讓夥計下去辦了。

張友士幾杯酒下肚,蒼白的臉上才泛上血色來,他昨兒見了惜春,觸痛了心裏的一段隱情,苦於無人可說,引得自己心情愁悶。正好來意兒請他吃酒,半熟也有半熟的好,隻管吃酒勸菜,不論其他。他乃老於世故之人,一眼睨著來意兒笑臉殷殷,知道多少是那張地契的毛病,這餐飯若不來吃,倒成了兩人之間心病一樁,索性來領了,讓他安心。這餐飯直吃到申正時分,兩人方散,來意兒原要相送被張友士婉拒,這次來意兒也不堅持,立等著看他走遠了,才上馬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