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8章 是耶非耶(6)(1 / 2)

“兄弟何必這樣損你哥哥我?”賈珍眼光一閃,滿臉無奈地歎道,“這些年我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盡得些虛職有什麼用?哪比得上你們年紀輕輕身居要職?”這話半真不假,自從賈妃薨逝,賈母作古之後,祖上餘蔭已薄,賈赦是個不中用的了。賈政是個文官,賈珍雖襲了世職,但寸功未建。賈家在朝中勢力日薄,因著這層危機,他便鐵了心跟著六阿哥一搏前程。

馮紫英轉臉朝窗外看了看,外頭一絲凜冽的光線,由朝著院子半開的疏窗下部滲入,打在離他們所坐不遠的腳下。馮紫英定定地看了一會兒,又轉過臉來,朝著賈珍微微笑道:“六爺今日來,可不是巧合吧。說不定就是你給出的主意,說起來你也真膽大,這要是被皇上知悉,你免不了一死。”

賈珍聞言,臉上仍掛著笑,不急不緩地道:“可不就是巧合麼,我有多大膽,敢攛掇阿哥做這樣犯忌的事,便是我提了,主子也未必就依。”

“怕你打的主意正是‘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馮紫英冷冷截斷他的話道,“打量著六爺入了陳府,懷柔的功夫一下,陳也俊依也得依,不依也得依。”

賈珍抿住嘴,陰寒的目光緊盯住馮紫英不放。馮紫英將他心思道破,雖不能使他慌亂,卻叫他暗自心驚。他發現這個紈絝子弟的心智並不像自己想象的那樣稚嫩,幾年官場曆練,他也不像幾年前那樣輕易被自己玩弄於股掌之上。而且馮紫英至今未因惜春的事同自己發作,已是很出乎他的意料。

他嗬嗬幹笑幾聲,再次舉杯道:“兄弟這話我聽不懂,你太多心了。哥哥我比不得你們,現已是灰了心,隻想著求田問舍,安度餘年,朝堂上的事還是你們去努力吧。”

馮紫英聽著他滿嘴言不由衷,明明名利心比油潑柴火還熱,嘴上卻還要撇得一幹二淨。心裏膩透了他,當下也不和他爭辯,臉上也不動聲色,淡淡地舉起杯來道:“兄長這淡泊誌向倒叫兄弟我想起了前些日子看過的一首歌,我這就唱給兄長你聽一聽。”說著不待賈珍同意,就拿起一根筷子來敲著杯唱道,“道德三皇五帝,功名夏後商周;英雄五霸鬧春秋,頃刻興亡過手!青史幾行名姓,北邙無數荒丘;前人田地後人收,說甚龍爭虎鬥。”

正唱著,六阿哥和陳也俊一前一後走進來,對望一眼拍手笑道:“好歌好歌!想不到你還有這本事。”馮紫英忙住了口和賈珍站起來相迎,大家又入了座,續上酒。馮紫英偷眼看六阿哥和陳也俊兩人,見兩人神色坦然,一時也看不出什麼門道來。

事實上,適才短短片刻六阿哥確實有心和陳也俊交集。但他素來心機深沉,在拿不準陳也俊動向的時候更不會輕舉妄動。馮紫英在他之前到達陳府,他深恐二人已有協議,若輕易吐露心聲即是泄底,因此隻將宮中的一塊玉玦賜給陳也俊,以示交好之心。而陳也俊則抱定主意不輕易鬆口上任何一條船,因他十分明白一旦卷入儲位之爭便不能輕易脫身,更是拿身家性命作賭,他的情況既不同於馮紫英,也不同於賈珍。話說到底,他還沒有立定立場,放手一搏的必要,因此對兩方人馬都是殷勤周旋,不落真心。

四人坐定了,剛要端起杯來喝,見一家人慌慌張張跑了來,又不敢進內,在門口遮遮掩掩地張望,陳也俊看見,對三人拱拱手,走到門口,揚手打了下人一記耳光,低聲怒道:“你們是怎麼回事,不是說不要來驚擾的嗎?”

“回爺。”下人驚得渾身亂顫,哆哆嗦嗦地望著他半天才把話講全了,“內院的奶奶死了!管事的婆子領著院裏的人把一個小廝逮住了,等爺的發落!”

內院隻住了妙玉一個!聞言仿佛五雷轟頂!陳也俊驚得心神俱裂,頃刻間兩眼一片昏黑,張大了嘴隻是幹哭,卻流不出淚來。屋裏人除了六阿哥站起來,立在原位未動,眼見得陳也俊驟然失態,都大驚失色,奔出門來,一左一右將他扶住,急急問是怎麼回事。

“將人帶進來!快!”陳也俊厲聲喝道。他也顧不得外人在場,妙玉的死讓他心神大亂,他急急想找人問清楚!

惜春被押了進來。

“放開她!”陳也俊和馮紫英同時喝道。旁邊的賈珍見馮紫英跟著如此著緊,很是奇怪,仔細一看,那階下抬起頭來的人分明就是惜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