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仲沒聽明白:“什麼叫不來往了。”
“就是我和他以後誰也不認識誰。”顧昭的臉被手擋住了大半,看不清楚表情。“我也沒想怎麼著,就看著不行麼。”
殷仲有點懵,脫口而出就問:“你喜歡裴恒?”
顧昭把手移到額頭上,抿著嘴看著殷仲,“你也覺得這樣很惡心?”
殷仲捉著顧昭的手腕把他的手給塞進被子裏,像是掩飾自己的魯莽,他小心翼翼的控製這場談話,像是外科醫生必須小心翼翼的把病變的部位切除,“沒有,你喜歡就喜歡吧,我高中那會喜歡我們班語文課代表,人家也不待見我,多大事兒呢,你哭成這樣。”、
顧昭慢慢把眼睛閉上,眼淚就順著眼角落進頭發裏去。“可是裴恒覺得我惡心,他女朋友,也覺得我這樣很惡心。”
殷仲聽顧昭一口一個“惡心”,怎麼著心裏都不是滋味,他不知道裴恒和他的女朋友怎樣表達了自己的“惡心”,殷仲不認識裴恒,但是多多少少聽說過,念的他們這所工科大學最好的專業,課餘社團和學生會輪著來,幾場晚會的策劃、主持下來,該出的風頭都出盡了,明裏暗裏追求他的人也不少。
可是即使是這樣待人彬彬有禮挑不出一根刺的裴恒,對顧昭單方麵劃清界限的做法還是讓殷仲覺得不恥,他很後悔今天下午沒有和顧昭一塊去。這樣閉著眼睛流眼淚的顧昭,不同於剛剛小孩子似的顧昭,像是一點點一寸寸的隔絕了所有生機,淡的幾乎消失掉,殷仲忍不住側過身把他摟著,卻感覺顧昭連心跳與呼吸都是淡淡的。就像原本就搖搖欲墜的房屋撤去了梁柱,幹脆利落的碎了一地磚瓦。殷仲不知那名為顧昭的房屋為何搖搖欲墜,可被撤去的梁柱上明明白白的寫著“裴恒”二字,皇天後土,日月可鑒。殷仲覺得自己要是醫生,這手術可做不下去了,病變的部分已經幹淨利落的和顧昭劃清了界線,沒醫生什麼事兒了。
可是天殺的,怎麼會疼。
殷仲側著頭數著顧昭一下一下的呼吸,不明白裴恒為什麼能狠的下心說那樣決絕的話。也不明白這樣的裴恒,為什麼能讓顧昭起了波瀾。
裴恒也不知道自己當初是怎麼想的。
他還記得高中時候的顧昭,總是不說話,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會有兩個梨渦,總讓自己想逗他。他知道顧昭對自己是不一樣的,可能從靠得近時被掩飾的紊亂呼吸、震顫的睫羽可以看出。隻有和自己在一起時,他才會有那樣生動的鮮活的反應,羞澀的、笨拙的、期待的。
那時候的裴恒,心裏最初隻是存了懷疑的念頭。然而接二連三的試探無一落空,試探到最後,他自己也不知道看到顧昭出現在並不順路的8號線上時,心裏是什麼感覺,就像投籃一樣,每發必中,心都滿足的像是要膨脹開來。
那樣類似於“我就知道”的心理,還有隱約能感受到的他對自己全心全意的崇拜與追逐,緩和了高三本來該帶給裴恒的焦慮。
大概是秋天快過完的時候,裴恒也記得不清楚,總之是一個長假過後,他再見到顧昭的時候,覺得有什麼東西不一樣了。
那天他照樣壓著點到的學校,班上的同學基本來齊了,文言文與英語混合在一起飄出去很遠,裴恒進教室的時候照樣往顧昭那邊看了一眼,他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養成了這樣的習慣,每次顧昭從書裏抬起頭來,看見來的人是自己,眼神總像是被點燃了一樣,“咻”的一下變得亮晶晶的。他捕捉著這樣微小的神情變化,覺得顧昭的每一點反應都讓他覺得原來被喜歡的感覺這麼好。
可是那天顧昭抬眼看見自己時,眼裏像是下著霧,仿佛自己的到來讓他的痛苦與絕望無所遁形。他甚至沒有抬頭,隻是眼眸濕潤的看了一眼裴恒,卻讓裴恒覺得,他像是被狠狠地摔過了,打碎了,低垂的眉眼蒼白的麵容上,全都是裂痕。
一個人的記憶是不連續的,斷斷續續的畫麵像大海裏麵孤獨的島嶼。那樣的顧昭讓裴恒記了很久,卻再也沒有一個真心實意笑著的顧昭,去替代他印象裏那個滿是裂痕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