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道:“若止是八百兩銀子,也還易處。我如今還有七百,將住房賣了,便可足用。日後尋幾間小房兒安身罷了。”金鍾兒道:“這都是不思前想後憨話。一千兩的家私,去了八百,家中上下,還有多少人口!餘下二百銀子,夠做甚麼?你原是大家公子出身,不但不能營運,連居家過日子也曉不得。難道我嫁了你,雙雙討吃去不成?你是個顧前不顧後的人,須得有個人提調你方可。你將來要步步聽我說。就如蕭麻子,名雖秀才,其實是這地方上的土棍,惟利是圖。有他在此主持,也可免無窮的口舌。我聞得他已得過你七八十兩。此人不與他些,必有禍端。若必滿其所欲,你能有多少錢?此後宜酌與之。他如開口,可量為給付,不丁他的臉麵,就是絕妙的待法。苗禿子在泰安,我也不知你與過他多少,經我眼裏見的,也不下四五十兩。若在有錢時,即隨帶個朋友也罷了。今你自顧不暇,那裏有個他常常做嫖客,你夜夜墊宿錢的道理?依我看,他是個甜言蜜語、一無所能的酸丁;除了弄姓溫的錢,連第二人一頓飯也弄不上。你便是罪了他,他也沒什麼法兒報複你。此後他愛來則來,不愛來隨他,斷不可再拿銀錢與沒良心無用之人。張華大要早晚必來,若來時,你可虛張聲勢,著他與我父親取銀五十兩。可暗中說與張華,過十數天後寫一字來,言王掌櫃的向蘇州賣貨去了,還得一月後方來,別的夥計,未曾經手,不敢付與。像這樣說,一遲延,便可支撐兩月。到那時與他三十兩,還怕他不依麼?況我父親,又借著你八十兩,這是一萬年也不償還的。像這樣設法,一次次推了下去,就可暗中折除。寧可教你該欠我家的,不可教我家該欠你的。至於我父親,雖係樂戶中人,頗知點恩怨是非。我若立意從良,他也無如我何,事事皆可遷就。惟有我媽,為人陰狠,我從今下一番苦心功夫,愚弄他。不是我誇口說,止用費半年作用,二三百銀子就可到你家了。”說罷,搖著頭兒笑道:“你看我的打算,好不好?”
如玉道:“我溫如玉本一介寒士,又兼世事昏愚,今承你指示迷途,我隻有頂戴感激終身而已。同室同穴之約,慈悲惟望於你。”說著,恭恭敬敬作了三個揖。金鍾兒笑道:“你還和我鬧這些禮數!但隻怕你們做男人的,眠花臥柳,改換心腸。我意欲今晚四鼓,同你到後園子裏,披發盟心,未知你敢與我說誓不敢?”如玉道:“我還步步防你變卦,你反疑慮起我來?說誓的話,正合我意。”果然到此夜四鼓,兩人在後園內叩拜天地,齧指出血,發了無數的大誓願,方才回房安歇。《嫖經》上有四句道的好,正是:十個婦人九好幹,總然蔤死也情願。果能鏖戰稱他心,天下花娘隨手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