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三到也沒得說,鄭婆子搖著頭道:“這話不行!我家活跳跳的人兒,日夜指望著他賺山大的銀錢,平白裏被他幾句話攢掇死,我就拚上個披枷帶鎖,總教他抵不了命,革了他的秀才,也出出我的屈氣。蕭大爺再問問他,他這秀才,止值二十兩銀子麼?”蕭麻子道:“你這些話,隻可在財主們身上打算,不可在窮人身上打算。苗三爺若不是個姓溫的與他墊著嫖錢,休說嫖你家玉磬兒,連你家打雜的胡六也想不上。如今長話短說罷,我著他回家典房去,與你們那湊上三十兩。我還得同去走遭,定在八天後,與你們過手。你女兒將衣服首飾送與溫大哥,我細問苗老三,說還在家裏存著,並未教賊偷去。你目今若想和溫大哥要回原物,這是無指證的事體。不惟他不肯承認,他也不受這盜竊的名聲。等他下場回來,我替你們下一番說辭,著他推念你女兒分上,幫三二十兩銀子,買塊墳地,葬埋金姐。你們有了五六十兩,自己再添上五六十兩,向窮戶人家買一個有姿色的女兒,迎賓送客,還是極好的日月。你若說金鍾兒值一千八百,豈肯五六十兩罷休?無如人已經死了,徒瞎想算無味。再則此時的錢,和白拾的一樣,得一個兒是一個兒。難道打起官司來,那些書辦衙役,是不敢和你們要錢也怎的?到隻怕比平人家要的更多些。”
鄭婆子聽了,呆了半晌,問道:“若是溫大爺不與銀子,又該何如?”蕭麻子道:“這話我也不敢保煞。我以情理想算,還有幾分可望。”鄭三向他老婆道:“罷了,蕭大爺的話,都是見到之言。我們就像這樣完結罷。隻是苗禿子這三十兩,我八天後定要向蕭大爺擒現成。溫大爺話,等他下場後再說。”蕭麻子道:“苗三爺的銀子,都交在我身上;溫大爺的話,我與你們盡心辦理。”鄭三聽罷,連忙與蕭麻子磕頭。蕭麻子扶起,說道:“我還有句要緊話,此時八月天氣,你女兒的屍首,不是個整天家放著的。明日快與他尋副好些的棺木,就看個日子,打發出去罷。亡人以入土為安,也算他與你們做兒女一場。”說的鄭三家兩口子,又都哭起來。
蕭麻子勸解了幾句,將話叮囑的明明白白,回到前邊,向苗禿子加出許多折辨的話,居了無窮的大功。苗禿子謝了又謝。次日,用幾句準情按例的話,打發了地鄰鄉保;又領鄭三到苗禿子前陪禮,然後起身同去泰安。苗禿子與了三十兩銀子,五千大錢,又著落了房子,蕭麻方才回家。可憐苗禿不過百兩家私,被蕭麻幾句話弄盡,連五千錢也沒落下,到令家產盡絕,豈不可笑?
鄭三於試馬坡西,用銀六兩買了一畝來地,將金鍾兒埋葬。鄭婆子恨玉磬兒教唆搜看箱櫃,日日不管有客沒客,定和他要五錢銀子,沒了就用鞭子痛打。到九月初間,蕭麻子知玉磬兒人才平常,從他身上吃不了大油水,出了主見,教鄭三帶二百多兩銀子,他同去各鄉各堡,於窮戶人家采訪有姿色婦女。隻半月,就買了本州周家莊良人女子小鳳兒,日夜著鄭婆子鞭打,逼令接客。正是:君子利人利己,小人利己損人。若言損人有利,勢必損己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