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1)

紅旗終於失去了耐心,下午放學的時候,他沒有再讓棟梁帶著我和毛小末去等著看鬼火,而是在把拳頭砸到我的課桌上,鉛筆都震得跳起來。他的個頭真大,看起來不隻比我大兩歲,倒像十五六歲的中學生。他站在我麵前就是一堵牆。

“你不相信那是鬼火?”他說。

“不信。”

“那個火球你也不相信?”

我不說話。毛小末收拾起書包要從後門跑掉,紅旗指著他:“你,毛小末!”棟梁利索地跑過去,把後門堵上了。

“我會讓你相信的。”紅旗說,臉上又是他爸當年喝多了的表情。

我知道麻煩來了,他要動手了。幸虧教算術的田老師來教室,她來找丟在講台上的鑰匙,我和毛小末趁機跑掉了。第二天我和毛小末就變聰明了,一下課就往老師跟前湊,放了學也跟在老師身後走,紅旗找不到下手的機會。

躲了三天,我和毛小末都很平安,接下來就有點懈怠了。而且我發現,紅旗好像也懈怠了,看不出要對我們弄出什麼動靜了。

毛小末問我:“怎麼回事?”

“不知道,”我說。“等著吧。”

果然,在我們放鬆警惕的時候,紅旗動手了。他念念不忘,動了手就見血。夠狠。現在的問題是,他興致高昂,我不會時時都能在手邊找到半塊磚頭的。

第二天,毛小末從棟梁那裏傳來話,棟梁說,紅旗就等我一個字:信。說了就完事。“你就信了吧,”毛小末說。“管他什麼火。不就張張嘴麼,又不是丟幾毛錢。”

毛小末一手捂著頭上的疙瘩,一手拽著我,我們去紅旗家告訴他,信。第一趟紅旗不在家,我們又去了第二次。我還是覺得開不了口,就在他家旁邊的路上等,毛小末去找他。

我坐在路邊上,找了根枯草梗放進嘴裏嚼,心中充滿了無以名狀的悲涼感。那麼大的野地就這麼一戶人家,它和村莊其實隻隔一小段路和一座橋,但我已經覺得它遠在世界之外了。不遠的地方是紅旗家的稻草垛,高高隆起在屋後麵。我聽見風吹草動一樣的聲響。我抬頭看看光禿禿的樹梢,一點風絲都沒有,而草依然在響。我伸長脖子仔細看,草垛竟然在微微地晃動。再仔細看,又不動了。這時候毛小末回來了,喪氣地說:“不在。”

我們往回走。毛小末說:“門都沒鎖,就是沒人。院子裏還有一輛收酒瓶的自行車。”

過了橋我突然想起了草垛,我不敢確定它到底動沒動過了。“他是不是鑽草垛裏玩了?”

毛小末覺得有道理,我們在月光底下藏貓貓就經常鑽草垛,藏著藏著就在裏麵睡著了。我們又掉頭往回走。快走到紅旗家,看見草垛裏露出了一個陌生的男人頭,我想可能是遇到小偷了,趕快和毛小末躲到路邊幹涸的水渠裏。我們看見那個男人張望一下才從草垛裏出來,匆匆忙忙地扯掉頭上和身上的稻草,一瘸一拐地轉到前麵的院子裏。原來是上河的廖神腿,收酒瓶子的,一年到頭在周圍幾個村子轉悠。因為是個瘸子,姓廖,叫他廖神腿。

“抓小偷?”毛小末聲音都變了。

“等一等。”

草垛裏又鑽出個腦袋,頭上沾了再多的草我也認出來了,紅旗他媽。她回到院子裏,廖神腿已經騎著帶馱籃的自行車上路了。過了橋他就吆喝起來:“有賣酒瓶子的麼?有酒瓶拿來賣啊。”

“他們,”毛小末的兩根食指頭對頭地碰了幾下,嘿嘿地笑起來。“現在怎麼辦?”

“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