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1 / 1)

上課前,我在教室門口攔住了紅旗,我說:“我相信了,都是鬼火。一定是的。”

紅旗輕蔑地笑了,理都沒理我就進了教室。我進了教室就開始給毛小末寫紙條:

“放學去看稻草垛。”

我們的運氣不算好也不算壞,一個星期以後就看見廖神腿進了紅旗家的草垛。我和毛小末偵察過那個草垛,外麵一點看不出有什麼異樣,扒開角上的一堆草,就能看見裏麵一個大洞,鑽進兩三個人也綽綽有餘的。草垛裏有洞不稀奇,很多人家的草垛都有洞,小孩挖著玩的,給狗或者豬睡的。紅旗家這麼大的洞我還是第一次見。那天我們聽見廖神腿收酒瓶子的吆喝,遠遠地跟著他。跟了足有兩個小時,我們都快撐不住了,廖神腿的吆喝突然變低,慢悠悠地出了巷子,然後車頭一轉,直往南跑。我們立馬來了精神。

我們看著廖神腿進了小院,像紅旗他爸在家時那樣去收酒瓶子。過了一會兒,紅旗她媽來到草垛邊,像要扯草,抓了兩把一閃身就鑽進去了。然後是廖神腿。

“現在就過去?”毛小末手都哆嗦了,去兜裏掏火柴,額頭的傷疤因為激動和害怕更加明亮。“點著了往哪邊跑?”

“過一會兒,”我說。我知道我的傷疤和毛小末的一樣亮。我能想像幾分鍾之後會發生什麼事情。當草垛搖晃起來,不管火從哪一邊開始燒,他們都會像老鼠一樣逃竄出來。

“快點呀,紅旗回來就完了。”

“星期天他都去棟梁家,吃了晚飯才回來。”

草垛開始有了動靜,我卻突然不想點火了。我對毛小末說:“你去紅旗他叔叔家,告訴他們這裏有小偷。快去!”

毛小末更願意幹這個。他跑得比我想像的還要快。紅旗的二叔、三叔家都住在橋北邊,離這裏很近。他們的速度也很快,三個男人,提著棍子和鐵鍁。他們跑上了橋,我已經躲到了水渠裏。我看見毛小末對他們指了指稻草垛。

那麼嚴重的結果是我沒想過的。他們不僅堵住了草洞,還把衣衫不整的兩個人都揪到了橋上。紅旗他媽還好,雖然赤著腳,總算還穿了一些衣服。廖神腿隻穿了一條褲衩,他們打斷了他的那條沒瘸的好腿。然後把他收到的酒瓶子都摔成了碎玻璃,攤在橋上,讓他待在玻璃渣子上,隨他站著、坐著還是躺著。

我和毛小末在他們堵住草洞的時候就跑了,在巷子裏到處遊蕩。我突然感到了恐懼,心裏充滿了說不清楚的空蕩。靠近橋的巷子裏,已經開始傳說廖神腿被抓的事了,很多人鎖上門往橋上跑。我終於克製不住,跟毛小末也去了。

圍了一大圈人。我擠進去,看到紅旗她媽低著頭坐在地上,頭發裏和衣服上綴著稻草葉子,有人向她身上扔過石子和樹枝,還有一隻破鞋。她的一隻光腳被什麼東西砸破了,血已經幹了。紅旗的二叔正攥著鐵鍁頓著地罵,他說怪不得我大哥整天喝酒,怪不得他要跟一個寡婦私奔,原來家裏出了個偷人的老婆,要偷你也偷個像樣的,你偷廖神腿!你把我大哥害了不說,你還把我們家人的臉都丟光了!他罵完了,順手用鐵鍁拍了一下碎玻璃,廖神腿就嚇得一哆嗦,接著就叫起來。他抱著兩根光胳膊坐在碎玻璃上,腿上全是血。快十二月了,他隻穿著一條被玻璃劃破的褲衩。紅旗他媽一動不動地坐著,頭發垂下來遮住了臉,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一聲不吭。

我擠出人群,毛小末問我幹什麼,我沒說話,撒開腿往棟梁家跑。他家在村西頭,跑得我兩腿發軟。他們坐在院子裏,學大人的樣子抽煙,每人手裏夾著一根幹枯的絲瓜藤,地上還有剪好的一堆。

“紅旗,快去!”我有點上氣不接下氣。“你媽跟廖神腿被你叔抓到橋上了!”

紅旗坐著沒動,咬著冒煙的絲瓜藤。我看見他的手抖了一下。棟梁還沒明白是怎麼回事,隻聽說被抓了,就催紅旗快去。紅旗還是沒動,棟梁又催,紅旗抬手給了他一個耳光,然後站起來,把絲瓜藤扔到地上用力踩,踩了幾下,一腳把剩下的絲瓜藤連同剪刀都踢飛了。

我也挨了一下,因為我堅持勸他趕快把他媽帶回家。他給了我一個耳光,依然沒有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