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王彼得大律師嗎?他也說中文,流暢的普通話。
我是王彼得。
我姓紀,我叫紀季風呀。
紀季風?
就是說我把人手弄碎的那個,報上天天……
噢,有什麼可以幫你?
我想請您做我的代理律師。
其實他一報紀季風的名字我就猜到是誰,這名字太好記,甚至我能想出此刻他為何來電話。可我還是矜持了一下,他叫我大律師,大律師都得矜持。喂,你不是找了斯波拉律師嗎?沒有,絕對沒有,根本沒接觸過!他這話讓我鬆弛下來,紐約律師界有不成文規定,不搶同行飯碗,如果你已和什麼律師接觸過,在合作關係解除前,說破大天任何律師不會插手。紀季風既然沒和斯波拉接觸過,事情就簡單很多。你怎麼會找到我?我好奇地問。經常看到您的名字出現在主流媒體上,又是華人,隻有華人才幫助華人,您是華人中最好的律師,我就信得過您。可你怎麼又成我舅舅了,你怎麼知道我在國內有舅舅?電話那邊的紀季風靜了一下,接著嗤嗤一笑,聽上去是個樸實的中年男人。我瞎蒙的,中國人誰能沒舅舅呀,怕您不接電話才這麼說,千萬請您原諒。這樣吧,我接過話頭,我考慮考慮,你留下電話,我會回複的。其實在心裏我已決定接這個案子,他給我的印象不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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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季風送來對方的起訴書後不久,我和小麥克李文就決定請他到辦公室來麵談。那天我特意告訴秘書瑪麗,除波爾的電話外,其他都不接,留下號碼,我會盡快回複他們。多尼父子的代理律師施特勞斯先生已向外界披露了我們正代理此案的消息,這兩天媒體電話就沒停過,比如哥倫比亞電視台、國家廣播公司,還有《紐約時報》和美聯社等等,千方百計打探消息,其中也包括敦普夏牧師辦公室的波爾先生。他的電話我不能不接,想讓官司贏得漂亮,就需要社會輿論的支持。本來打得就是名氣,沒有社會團體的參與就缺少悲情。我們此刻是正義的化身,正義必須有輿論做依托,否則頂多算正直,不是正義。法律是政治,政治是一場遊戲,像十一分製的乒乓球,不懂規則幹脆回家抱孩子或網上當憤青去算了。
資料顯示,紀季風二十年前來自中國大陸,他在波士頓大學獲得經濟學博士後,一直在華爾街的李曼兄弟公司工作,目前職務是主任精算師。小麥克李文恍然大悟,我說呢,博士,還主任精算師,難怪多尼父子咬住不放,一定衝錢去的,這小子肯定不少掙錢。然而,沒想到的是,當紀季風真的出現在我們麵前,我和小麥克李文不得不深感意外。小麥克李文甚至失去參加麵談的興趣,他一邊朝門外走一邊自言自語,“玩笑,簡直他媽的玩笑。”我對他的背影無可奈何,這小子像永遠長不大的孩子,喜怒哀樂全在臉上。不過他說得沒錯,我也覺得不可思議。事後小麥克李文對我大喊:就這麼個小人兒,當年襲擊新奧爾良的卡特裏納颶風若是登陸紐約,早把這小子吹回中國去了,多尼父子肯定瘋了,找墊背的也不看準人,什麼狗屁功夫,就他,能把人家手捏碎?自己的別碎了就不錯。
的確,紀季風完全看不出是個有力氣的人,更不像練家子。他將近一米七的身材,關鍵是精瘦,臉瘦身瘦連屁股都瘦,別人的屁股叫屁股蛋子,他不行,有屁股沒蛋子。長脖子下一副窄窄的肩,好像任何衣服穿上都會顯大。不過有一點讓我頗感震動,在他濃密的黑發下有副金絲眼鏡,鏡片裏透出的目光異常明亮,好像並非來自瞳孔,而是某個更深邃的所在,盡管他謙恭地微笑,臉上木刻般的線條嘎嘎地起伏伸展,我還是仿佛被他的目光撞得隱隱作痛。
當然,關鍵是他的手,一切皆因手起,必須仔細看看這雙手。紀先生,我能看看你的手嗎?可以。說著他把雙手攤在我麵前。第一感覺就是這雙手有些怪,除尺寸與其身材相比略顯偏大外,整個掌麵光光的,就幾條主要大紋,什麼智慧線感情線之類,幾乎看不到其他紋絡。另外他的手指偏長,上下仿佛一邊粗,有些像充氣玩具。我,能摸摸嗎?行行,怎麼都行。哇噻,這一摸讓我噴飯,簡直軟得像乳房,根本覺不出有骨頭存在,正著掰,反著掰,想怎麼掰怎麼掰,隨心所欲。我立刻想到小麥克李文剛才的話:玩笑,簡直是玩笑!這樣的手恐怕連鞋帶兒都係不緊,怎能把多尼父子的手捏碎呢?我一定讓施特勞斯律師自己握握這雙手,非把他當場逼瘋不可。最好在法官麵前跳一曲華爾茲,誰不曉得他是奧地利華爾茲大王施特勞斯兄弟的嫡傳後人,在每年舉行的紐約華爾茲節上,都能看到施特勞斯律師的翩翩身影。至於說到中國功夫,紀先生,你練過中國功夫嗎,比如像李小龍那種?說著我做了個動作,啊!紀季風的臉刷的紅起來,尷尬得說不清話,我,我在大學時學過太極拳和瑜伽,可那是上體育課。好了好了,不說這個了。我幹脆打斷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