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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麥克李文帶回的消息大大出乎我的意料。

隔天早上他走進辦公室時,一聽口氣就非同尋常。他把公文包啪地摔在辦公桌上,背著身橫著脖子說,完了完了,我辦不了這屁事。彼得,你怎麼老把這下三濫的活兒交給我,告訴你,我辦不了,你就做好崩盤的準備吧。

有這麼嚴重?我焦急地問。

麥克,你要咖啡嗎?瑪麗也試圖緩和氣氛。

麥克慢慢慢慢轉身,麵部表情誇張得像一幅門神。他嘩地摟住瑪麗,驚得瑪麗哇哇大叫。麥克喊道,彼得,你這該死的,我都他媽辦成了!辦成了,你什麼意思?麥克哈哈爆笑起來,信不信由你,一切比你想象得還他媽帶勁兒!

情況確如紀季風所言,這名韓裔學生生活在一個單親家庭,母親以開指甲店為生。開始時這位母親很強硬,根本拒絕麥克的詢問,別說進門,最後連電話都不接,顯然早有準備。無奈之下麥克隻得動用私人關係,到當地派出所查案底,碰碰運氣。結果一查方知,這位開指甲店的單身母親居然有兩次賣淫被捕記錄,最近的一次於三個月前,她目前仍按規定,必須到政府開設的從良班學習。哈,天無絕人之路,竟有這麼巧的事,小麥克正是利用這張王牌撬開該女士的門。這聽上去雖說有點兒不地道,踹寡婦門,刨絕戶墳,扒人家屎盆子。那你說怎麼辦,用麥克自己的話說,操,你說,除此之外我能做什麼?本來麼,法律跟道德有個屌關係,講道德還要法律幹什麼,完全兩碼事。

不僅如此,那個韓國小子更乏善可陳。學習差就不說了,還有曠課,考試作弊,甚至在校內販賣大麻的記錄,險遭開除。這種人你說有什麼信譽,他的證詞能有多少分量,不明擺著嘛!小麥克掰開了碾碎了勸這對母子,立即遠離碎手案,因為後果他們無法承受。一切都將被剝得精光,赤身裸體在公眾麵前審視。甭管多尼許諾你們什麼。什麼?事後幫你在曼哈頓盤一家指甲店?問題是,你們的證詞管用還好辦,不管用呢?而且現在看來很可能屁用都不管,多尼還會兌現他的話嗎?說到底,最終被羞辱被損害的隻能是自己的聲譽和平靜生活。明明毫無勝算,幹嗎非為一個八竿子打不著的人,平白無故賭上現有的生活呢。再說了,小多尼真值得你們做如此犧牲?他就沒欺負過你們?就說你販毒這事,我懷疑必跟小多尼有關。沒說錯吧?你看,既然如此,怎能還幫他呢?小麥克這番話,一波波無疑充滿震撼效應,說得韓裔母子方寸大亂,從根兒上瓦解了他們的僥幸心態。

那最後呢,最後怎麼說?我迫不及待要知道最後結果。

小麥克唰地亮出一臉不屑。最後,盡管他們還有些磨唧,最終還是跟我簽了這份協議,表示無意卷入這宗碎手案。他們簽了?簽了。哇,麥克,你小子真不是蓋的,太了不起了!麥克接著說,我建議他們外出度個假,比如回漢城探親,機票我想辦法。他們正在考慮,我會繼續與他們聯絡的,不過……不過什麼?不過那韓裔小子非說,他的確看到紀季風將一塊木頭碾碎。嗨,別聽他的,這事兒我已弄清楚了,根本不是木頭。不是木頭?對,是塊蕾式麵包幹兒,紀季風在用麵包渣兒喂他的虎皮鸚鵡。說著我把紀季風留下的那塊幹麵包遞給麥克。他拿在手裏左瞧右看,讓我忽有所悟。麥克,你問得太好了,我們應向業界人士,比如寵物店,確認一下虎皮鸚鵡到底吃不吃麵包渣兒。是這話,別讓這小人兒再給咱蒙了,一想起他的眼神兒我就犯嘀咕。沒錯,我這兒有我家附近那間寵物店的名片,現在就打,麥克,你來打。我邊說邊將隨身攜帶的記事本翻開,取出名片遞過去。不巧的是,小麥克拿都拿到了,沒捏住,那張名片忽忽悠悠飄進辦公桌與牆壁間的縫隙裏。縫隙很狹小,我和麥克的手伸不進去,瑪麗的也不行。我們試圖挪動桌子,可那張巨大的老式寫字台是全金屬的,死沉死沉,加上長久未被移動過,估計有的地方都和地板粘住了,紋絲不動。

忙亂中,我們正急於取出那張名片,隻見紀季風這時推門進來。他看我們正俯身尋找什麼,不禁好奇。

王大律師,您這是……

紀先生啊,你怎麼來了?我有些意外,因為他沒打電話。

我給您送家長名單來了。

這麼快,好好,給我吧。

您這,找什麼呢?

一張重要的名片掉進這裏,夠不出來。

紀季風上前看了一眼沒吭聲。小麥克一看紀季風進來,馬上轉身回他自己辦公室去了,他不喜歡這個“小人兒”。我瀏覽了一下名單,隨即去找瑪麗,請她複印留底,並盡快安排電話約談。紀季風的名單上有大約二十幾位家長,從名字拚寫上辨認,除亞裔外,也有少量白人。這很好,更有說服力,說明小多尼的所作所為失道寡助,這對最終做實他們的種族仇恨罪,是不可缺少的重要人證。到時候可根據電話約談的結果,有一個算一個,能拉的都拉到法庭上去狂轟濫炸,非讓精明的施特勞斯律師當場昏厥不可。我囑咐瑪麗,電話約談的內容要簡潔扼要,你起草一個提問清單讓我看看,還有授權書,準備好了交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