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凡高的耳朵(1)(1 / 2)

浙江湖州師範學院

夏日的陽光,照在大街上,照在大街的建築物上,照在光著膀子拉車的男人的裸背上,照在穿著露臍衫女人的胳膊上,讓我看到了凡高向日葵裏的顏色。

事實上,我們的日常生活中到處彌漫著這種金黃色。就在與母親去買菜的時候,那個賣鹹菜的老頭手中的鹹菜和他的十個手指都像是被這種色彩染過的。我們的羅教授給我們講授《荷馬史詩》時,我發現他的牙齒上也是這種顏色。他在快下課的時候特意解釋說他剛吃過南瓜,這是一種抗癌的食物,我說羅教授其實你很有特色,在我們的空氣中到處吹拂著金黃色的氣息,其中也包括你的牙齒。

那個夏天,我的生活也擁有了這種向日葵的顏色。當時,我是藝專二年級的學生,我想生命的顏色就該是這樣的。

周末的時候,我有時會去一家名叫“凡高藝術吧”的咖啡屋喝咖啡。

這家咖啡屋的裝飾也沒有什麼特別,隻是它的牆上釘上了篾條,我想這應該就是竹席,老板大概是喜歡把床掛在牆上。這些篾條上掛滿了畫。事實上,這並不是真的手工油畫,隻是從某本畫冊上剪下來的幾幅圖片,不是其他人的,正是獨耳凡高的。我喜歡去那裏,就是因為有些貼在上麵的圖片正是我擁有的惟一的一本意大利版的進口畫冊上的。還有一個原因,就是當所有的窗子都打開的時候,陽光照在竹席上,整個咖啡屋就像是一個盛著咖喱牛肉湯的大湯盆。事實上,這是我的想象,因為老板從未打開過所有的窗戶,我並沒有看見陽光從窗戶射進這個咖啡屋的情景,因為我每次去這家咖啡屋都是在晚上。

我去咖啡屋選擇的位置就是南麵窗口下的一個兩人小桌。選擇這裏不僅僅是因為坐在窗口能看見窗外來來往往的人群,而是這個桌子的上方就掛著凡高割掉耳朵時的自畫像,窗外燈光射進來的時候,偶爾會看到一點金黃色。

我去的時候,這個桌子總是空著的。來這裏的情侶都不敢坐這個位置,女人們生怕自己的男人也像凡高那樣割掉一個耳朵。

咖啡屋的老板說:要是老這樣空著總不行。

我常去那裏喝咖啡,與老板也混熟了。

我說:老板,你應該往牆上掛真正的油畫。

老板說:這年頭,畫家都下崗了。

我說我認識一個還沒有上崗的青年畫家,或許我能搞到幾幅。不知老板有什麼樣的要求?

老板說了隻要價格便宜,畫得像就可以了。

我說你這個要求不算太高,或許能行。

回到家後,我從畫室整理了幾幅臨摹凡高的作品,除了《向日葵》。到了周末,就給老板送去了。老板戴上了眼鏡,研究了好一陣子,說:就留下吧。

我說:這是我的畫。

老板說:這就更好辦了。這些畫的工錢,我就不付現金給你了,就用喝咖啡來劃賬吧。一幅畫的消費也就是你到這個桌子旁坐上兩回。

我問:如果是兩個人來呢?

那你隻能坐一回。

確切地說就是:我一幅畫的價值就等於來這裏喝上兩杯咖啡,當然不包括方糖和伴侶。

想來也好,反正掛在家裏也是掛著,掛在這裏還能喝上兩杯咖啡,也劃得來,於是我就決定每個周末來這裏喝咖啡。周末的時候,這裏比較熱鬧,經常是一些成群結隊的少男少女來這裏打牌。很少有人與我一樣,是一個人來的。

我坐的這張桌子上方仍然掛著凡高的自畫像,不同的是,這是我親手畫的。周末,我又去了咖啡屋,但是,那次桌子沒空著,凡高從畫上走下來了,我以為是看花了眼,就扭了他一把。

他的一聲叫,驚動了正在打紅五的幾個青年。

老板說:對不起,這個位子是小姐預定的,請先生換個地方。

我說:老板,今天我的賬上就劃去兩杯咖啡。

那個男人吃驚地望著我,沒有說話。

老板走後,我問他:你覺得這裏的環境是更真實了,還是更虛假了。

真實了,因為畫是真的。

我說:你就是凡高。

他指了指後腦上方的畫:但是,我比他多一個耳朵。

凡高就是你。我從化妝袋裏掏出一麵小鏡子:你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