租房子的事唐妥很上心,第二天上了班就看店裏的房源記錄。當然有,但要挑價廉物美的。有很多房主多年就靠房租吃飯,養刁了胃口,委托給房產中介公司時拚命地把價往上抬,他們清楚中關村這一帶地皮金貴,隨便在路邊搭個棚子都能賣個好價錢。盡量是一居,單住。唐妥找了幾家合適的打去電話,三兩句話就被回了,都不願意短租。要短租價錢也貴得要死,還不如住旅館劃算。居延是沒法常住的,沒準明天找到了胡方域,那明天就可能退房走人;下個月找到下個月就走;也可能找了十天半個月沒找到,一灰心中途放棄了。他給居延打了電話,她猶猶豫豫也不敢確定。能知道啥時候找到那還用找麼。
忙活了一上午也沒見眉目,午休時唐妥想起北大三角地,著名的三角地現在其實就是幾塊破宣傳欄,上麵的租房信息比較多,尤其是活租,隻要錢跟得上,愛租多久租多久。因為來北大進修、旁聽的人太多,一茬茬跟吃流水席似的,手裏攥著空房子不愁找不到房客。唐妥就騎了自行車跑過去。運氣很不好,正趕上管理人員在那裏鏟除小廣告,地上一攤碎紙片,啥信息都沒了。要走的時候,一直站在旁邊的一個大媽問他,是不是找房子。唐妥點頭,說了大概要求,大媽手一揮,沒問題,跟我走。唐妥跟她穿過北大西門進了蔚秀園,看見房子時都快哭了。那也叫一居。就在院子裏單磚跑了四麵牆,用樓板和石棉瓦苫了一個傾斜的頂;旁邊貼著牆又搭了一間更小的屋子,有個蹲坑和一個電熱水器。
“沒廚房?”唐妥問。
“廚什麼房,”大媽說,“北大裏麵七八個食堂都是廚房。”
口氣相當豪邁,好像北大是她家後院似的。有點不靠譜。唐妥借口考慮考慮,騎上車就跑,上班還是遲到了五分鍾。公司副總順路過來檢查,正翹著腿坐在店裏訓話。支曉虹見唐妥進門,搶先說:“複印好了?”
“機子壞了,”唐妥立馬會意,“等會兒再去拿。張總,早該給我們配台複印機了。”
“配個老婆你要不要?”張總說,“現在公司手頭緊,錢都投到開分店上了。奧運會之前房地產走勢越來越好,得好好抓一把。”他把五指張開,然後迅速合攏,跟攥住了一個大麻袋一樣。
正好有個谘詢電話打進來,唐妥接完了張總也走了。老郭說:“唐妥,忙忙叨叨幹啥呢?”
“幫朋友找房子。”
“什麼朋友這麼賣命?一上午就沒看你消停。”
“我知道了,”支曉虹說,翹著她的綠指甲,“那叫什麼?居延!沒錯,居延。還挺上心呢,沒啥瞞著我和老郭吧?”
“支解,別拿老實人開涮了。人家可是來找男朋友的。”唐妥和支曉虹同歲,還大她一個月份,但支曉虹天生有當大姐的癖好,逼著唐妥叫姐。唐妥就從了,本來打算叫肢解,不太好聽,就叫支解了,反正音一樣。唐妥把在蔚秀園的遭遇說了一通,老郭和支曉虹很生氣,明擺著搶他們飯碗。老郭說,那也叫房子?咱們就是失了業也不能叫賣那種東西。
支曉虹在屋子裏轉了兩圈,突然對唐妥說:“能不能等兩天?沒準我可以讓一間給她。”
“你?”唐妥和老郭都沒明白,“那解夫呢?”
“以後別姐夫姐夫的,八字還沒一撇呢。”
老郭一臉壞笑:“都在一張床上過日子了,那一撇還是有的。”
“老郭你閉嘴!”支曉虹說,“你就別問了唐妥,姐的事用不著你操心。”
接下來兩天唐妥繼續找,還是沒有合適的。晚上十點半支曉虹給他打電話,如果還沒找到,明天就可以讓居延搬到她那裏住。唐妥問解夫呢?支曉虹說,沒有什麼姐夫,散夥了,那狗日的滾蛋了,兩居室都是她一個人的,閑著也浪費,租一間出去多少補貼點生活。
這是唐妥沒料到的,他知道支曉虹這人幹什麼都講速度和效益,但是這回分手還是快得過了頭,真是迅雷不及掩耳盜鈴之勢。前幾天剛聽她在店裏咕噥,罵那個四眼狗,看上去戴小眼鏡穿西裝打領帶人模狗樣的,一肚子彎彎繞的腸子。現在就散夥了,而且家產都分完了。那房子兩居,就在他們分店的樓上,支曉虹等於在家辦公。當時小眼鏡剛從上海過來做IT,火燒火燎地要找房,做了支曉虹的客戶。支曉虹就給他找了這套,跟房東談價時幫他說了幾句好話,因為房東打算把它租給做生意的一對夫妻,他們的孩子要來人大附中念書,也火燒眉毛找房子。最終小眼鏡租下了。他很感謝支曉虹,上下班沒事就會到店裏轉一圈,三轉兩轉就把支曉虹轉到他床上去了。也可能是支曉虹主動轉到人家的床上去的。反正現在他們是散夥了。小眼鏡散夥的代價是,卷了鋪蓋走人,又替支曉虹續交了一年房租。支曉虹覺得白住一年還不足以解恨,應該租出去一間再賺點,就算是撈回點青春和精神損失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