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家感情深唄。太感動了”,老郭吃了辣椒似的嘶嘶啦啦直吸氣,“以後不能再離了。”
唐妥的疑問得到支曉虹的附和。支曉虹沒離過婚,但她前後談過不下八個男朋友,不知怎麼就好上了,一不留神又分了,馬不停蹄地花前月下,因此十八歲以後的生活格外充實。分多了就沒感覺了,所以也不覺得哪個人有多重要。三條腿的蛤蟆難找,兩條腿的男人遍地都是,死了一半地球照樣轉。
居延小聲說:“我都明白。”就不往下說了。倒是老郭有了某種優越感,喝著居延的啤酒數落唐妥和支曉虹:“你們哪,一個字,俗!”
支曉虹趕緊摸胳膊,這是他們倆習慣性的鬥嘴,呀呀,老郭你看,雞皮疙瘩掉了一地,都是你給瘮的。
一通大笑。接著說正經事,怎麼找更有效率。說來說去無非那老三篇,不過就是再來一遍,往細節上落實:人工找,在街頭和網絡上發尋人啟事;在報紙上登尋人啟事,比如《北京晚報》和《新京報》等;報警,讓警察幫忙。後來唐妥又想出一個,發動連鎖的兄弟店麵一起幫忙,在每家房產中介的房源信息張貼欄裏貼上一份尋人啟事,多一個人看見就多一分希望。這事有點難度,得支曉虹和老郭一起上。支曉虹拿下公司最高領導,讓他同意加一份尋人啟事;老郭是本店店長,負責把兄弟店長搞定,務必認真幫這個忙。至於唐妥自己,他住在北大西門外,每天上班前堅持到北大和清華貼一圈啟事。
就這麼定了。第二天也就辦成了。
難度最大的是支曉虹,她親自跑到公司總部,先是磨了半天副總,副總不敢點頭,因為這事說小是小,說大也大,一堆房源信息裏猛不丁蹦出個尋人啟事,實在有點怪異,影響公司形象。支曉虹隻好又去磨正總,把居延都上升到了現代孟薑女的高度。孟薑女起碼還明確知道老公在長城工地上,居延根本不能確信她男朋友是否在北京,幫一個弱女子勝造七級浮屠啊。而且,換個思路想,一張紮眼的尋人啟事恰恰說說我們公司仁愛義氣,這是免費的廣告呢。支曉虹沒想到自己的口才這麼好,把自己都感動得鼻涕眼淚一大把。老總扛不住支曉虹不停地抽他辦公桌上的抽取式紙巾,就答應了。
回到店裏,支曉虹趾高氣揚地一揮手:統統拿下。晚上到了住處,她沉痛地對居延說,不容易啊,為了你我差點跟我們老總上床了。居延心眼實,看不出來她在開玩笑,答應一定好好再燒一桌川菜請他們吃。
唐妥的工作最簡單,也最繁瑣,每天都要往北大清華跑。啟事上依然有他貌似幸福的臉,張貼進海報欄時常有學生驚異地發現,照片上那個麵帶微笑的男人好像跟貼啟事的人很像啊,就勾過頭來看他。唐妥笑笑說,是我。習慣就好了,就像每天他得早起四十分鍾,開始困得眼睛睜不開,幾天也就習慣了。
《北京晚報》和《新京報》分別刊登了“尋人啟事”,間隔三天。啟事見報的那兩天,唐妥都有點神經質了,一看見別人在看報紙,就下意識地去瞅他們看的是否是刊有啟事的那版,若是,就繼續看人家眼光落在哪裏;如果不是,他就會失望得幹著急,恨不得直接上去指明方向。就那麼小豆腐塊大的方框,淹沒在眾多廣告和別的信息裏,唐妥心底裏對它幾乎不抱任何希望,作為一個資深的報紙讀者,很多年來他都沒想過要把眼光偶爾放到那個嘈雜擁擠的地方。
二十二天過去,北京如常。居延早出晚歸,回來時依然是孤身一人,當她站在房產中介的店門口時,唐妥、支曉虹和老郭一起對她無奈地搖搖頭。所有的信息出去後再沒有回聲。那天傍晚,天挺冷,居延站在店門口,隔著玻璃門對唐妥說: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