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天上課,剛開講居延看見唐妥像個神仙似的坐在後麵,她想起唐妥今天休息。有這個特殊的聽眾,那節課講得稍微有點亂,不過別人看不出來。唐妥說,他從北大過來,順便長長知識。他誇居延的聲音很好聽,轉身板書時姿勢也漂亮。還有啊,你寫字的時候小拇指是翹起來的,家長們在私下裏說,居老師是個好老師。居延就紅了臉,瞎說,他們才不會呢。會的,他們就這麼說的,你的課程啥時候講完?該提前定回家的車票了。一過年,北京去全世界的火車票都難買。
“臘月二十六。”
“沒問題,我從公司幫你定。”
臘月二十六課程結束。一天上四小時,所有時間算下來,稅後還掙了七千多。這個數讓居延直愣。她當然見過更多的錢,但獨立一個人在北京能掙下這麼多,她還是一下子回不過神來。那感覺就像六歲那年,一個人走夜路去迎從外婆家回來的母親,竟一口氣走了五公裏,路兩邊風聲起伏,雜草叢生。事後想著都怕,何等驚險。
結帳前一天,工作人員問她,是否願意接著上,家長的反映很好。課時費有所提高,一小時三百。居延想都沒想就答應了。拿到課表才意識到,春節回去的日程要改了。新課上到臘月二十九,休息三天,大年初三接著上。這麼一來,唐妥幫忙定的臘月二十七的票得退。她找到唐妥。退票沒問題,唐妥來辦,隻是臘月二十九的火車票可能有點麻煩,公司集體訂票已經結束,他這兩天去售票點排隊試試吧。讓居延安心上課。
當天晚上唐妥就去人大的售票網點排隊,第二天抽空就溜出去再排隊,直到臘月二十七的下午依然沒放棄,漫長的隊伍一次次排到頭,售票員告訴他的都是同一句話:沒票。唐妥隻好將這個不幸的消息告訴居延,他晚上的火車回家,沒法再去排隊了。
“見了鬼了,”唐妥說,“都說每天晚上七點會放一批票,可我每次在七點問他們,總說賣完了。這他媽的整整一火車的票都賣給誰了!”
老郭說:“沒聽人家說,在北京,過年買張火車票,比他娘的現找個老婆還困難。”
居延安慰起唐妥,沒事,這兩天她再試試。實在買不到票也無所謂,反正初三還得上課,咱把年過到首都來,也挺好。
唐妥回家了。支曉虹和老郭都回家了。他們放年假。居延上完課就去售票網點排隊,永遠都是讓人絕望的漫長隊伍。她聽見前頭有人嘀咕,現在你到北京大街上轉一圈,隻要哪個地方有隊人像尾巴一樣彎彎曲曲地甩出來的,一定是售票點。居延排了六次隊,一直到臘月二十九號下午,還是沒買到票。一生氣,回到住處把整理好的行李打開,我他媽還就不走了!哪兒黃土不埋人。就在北京過了,就不信過的不是年。年前所有課都上完了,她拿到一萬塊錢。鼓鼓囊囊的一堆現金讓她信心倍增,錢難掙都掙下了,還過不了一個年。她給父母打電話,今年不回去了。母親在電話裏難過得哭了,三百六十五天就過這麼一個年,你還不回來,你一個人孤零零的這年怎麼過啊。
“別人怎麼過我就怎麼過,”居延豪情萬丈,“不就個年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