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2 / 2)

逛完廟會接著逛商場,晚上去海澱劇院看了兩場電影,居延要把今天徹底地打發掉。回到樓下已經午夜,刷門卡時黑暗處突然站起來一個人,把居延嚇一跳。那人說:“居延。”

是唐妥。他在這裏已經等了兩個多小時。天沒亮他就起床去趕車,早上七點到車站,先坐汽車,再坐火車,又坐汽車,十多個小時的車程把他累壞了。本來站在這裏等的,站著站著人就貼著牆往下滑,依牆睡著了。“你怎麼不開手機?”他說話直哆嗦。

“忘了。”居延從口袋裏摸出手機,還關著。“我想沒人找我。你怎麼來了?”

“怕你出事。”

進了房間,居延發現唐妥的手凍得跟吹糖人師傅一樣青紫。“你的手,”居延說,伸手握住了。“手套呢?”

追火車時丟了。買到火車票時檢票已經結束,等他跑到站台,火車已經啟動,幸好最後一個車門還沒關,乘務員對他喊,快點跑。他就拚命跑,大行李包在身體右側甩來甩去,他跑得像擰麻花,總算在火車加速之前跳上了車。乘務員說,你東西丟了。唐妥把頭伸出車門往後看,兩隻手套從口袋裏掉出來,落在遠處幹白的站台上。

“我能出什麼事,”居延說。她既感動又委屈,把唐妥的手拉到自己的熱乎乎的脖子裏焐著,腦袋就靠到了唐妥的下巴上。“你說,我能有什麼事?”

唐妥抽出手一把抱住她,“我也不知道,”他說,“我就是擔心。我媽都說,你不容易。”

我不容易。我有什麼不容易。居延還要再說,嘴被唐妥堵上了。

那天晚上唐妥沒回自己住處。第二天早上他在居延的床上睜開眼,居延已經起來了,坐在客廳裏的沙發上抽著煙發呆。唐妥看見自己的衣服按順序搭在床邊的椅背上,最上麵是貼身的保暖內衣,他在保暖內衣下麵找到了內褲。床頭櫃上除了一盞藍色台燈,什麼都沒有。唐妥一聲不吭穿衣服,生怕弄出點動靜把大年初二的早上給驚動了。遠近都有鞭炮聲。他穿好衣服走到居延跟前,說:“起了?”

居延沒看他,掐滅煙,竭力用開心的聲音說:“我們煮餃子吃!”

唐妥刷牙洗臉,直到坐在飯桌前兩人都沒說話。隻是低頭吃。悶聲大發財。吃到一半,唐妥終於忍不住說:“那天,我看到一個人,有點像他。”

“誰?”

“在北大。人很多,我騎得快,一閃就過去了。”

“什麼時候?”居延一下子站起來。

“就是,聽你課那天。”唐妥看她站起來,結巴了,“可能不是。”

“你為什麼不早說!”居延的聲音高了八度。

“我想可能看錯了。我是回頭找了,沒找到。我就想,看花眼了。”

“看花眼了你為什麼還跟我說?”居延突然像炸了毛的母獸,筷子摔到飯桌上。她在飯桌前足足站了兩分鍾,然後去開門,開完門又去拎唐妥的包,一把扔到了門外。唐妥站起來,本能地朝支曉虹的房間裏躲,居延抓住他胳膊往外拽,“你走!”她喊,眼淚嘩嘩地往下掉。“你走!”硬生生把唐妥推出了門外,砰地關上了門。

“對不起,居延,”唐妥又結巴了,“我真的回去找了。真的沒找到。”

“你走!”

唐妥呆呆地站在門口,旁邊的人家開門露出個腦袋,看一眼又把門關上了。居延貼在門上的對聯閃著星星點點的金光。上聯是:吉者福善之事;下聯是:祥者嘉慶之征;橫批:吉祥如意。唐妥想,這對聯很不工整。現在的對聯越來越沒學問了。他拎起包,隔著門又對居延說了聲對不起,接下來順勢應該說“我不是故意的”,他沒說,生生咽了回去。他又開始問自己,真看見了麼?他不敢確定。這麼多天他已經問過自己無數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