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昏黃的燈仍然開著，半睡半醒之間，有一雙眼睛在暗處盯著我看，又似乎有一雙溫軟的手，撫我的臉，令我毛骨悚然，汗毛孔都張開了，冒出涼森森的冷汗。
醒來，身邊根本沒有夢芙的影子，一道藍色的閃電劃破了夜，我嚇了一跳，急忙奔到窗前。樓下，黑乎乎的一片，一輛豐田剛剛打著火，在雨夜裏急馳而去。
我揉著脹疼的太陽穴，檢查睡前喝過水的杯子，還殘留著白色的粉末，記得曾問起夢芙是什麼，她說是小蘇打，原來，是安眠藥。
有毒的吻
我是尾隨夢芙來到這所小房子的，這是一幢日式的舊房子，掩映在一片法國梧桐裏，濃蔭遮天蔽日。夢芙看到我，並沒有吃驚，她冷漠地笑，我知道你會來，既然來了，就看看你愛的男人好不好，這不是你千辛萬苦一直要找的答案嗎？
我跟著她來到屋子裏，秦生果然在這裏，臉上的神情依稀還和從前一樣，隻是，他的目光從我臉上掠過，漠然，視若無物，根本像沒看見我一樣。他直奔夢芙走過去，伸手向她的包裏掏，說我要巧克力，香煙，還有《美麗島》。夢芙像對一個孩子似的，在他的頭上摸了一下，說乖，我給你拿。
秦生乖乖地站在那裏，伸手，手心向上，等著夢芙給他拿。我忽然間覺得難受，眼淚嘩的一下流下來。我敢說，秦生現在的智商隻有5歲。我怒不可遏地盯著夢芙，你把他怎麼樣了？你給他吃了什麼？
夢芙冷漠地地看我一眼，並不理睬，把東西拿給秦生。秦生坐在夢芙的腳下吃巧克力，根本無視我和她的對話。
半天，夢芙才說，你知道《美麗島》嗎？羅大佑寫給台灣島的情歌，也是秦生唱給我的情歌。21歲那年，野菊花開得漫山遍野的黃昏，22歲的秦生第一次在郊外的山坡上，趁我睡著了，偷偷地吻了我。
從此10年，我們糾纏在一起，都是因為那個吻，那個有毒的吻，在血液中奔流，找不到出口。
那你為什麼不嫁給他？我問。
夢芙看我一眼，你當我不想嗎？是秦生不肯，他和趙宇是同父異母的兄弟。
我呆住。
一直到你插到我們中間，他開始退卻，他不再見我，不再愛我，我恨你，是你奪走了他。
夢芙用仇恨的目光看我，她說，我打他手機，他不接，無奈，我隻好告訴他，他不見我，我就割腕，然後永遠別再想見到我。
我知道他心軟，果然，他來到我們經常約會的這個屋子，我說不服他，威脅他，用割腕作為法碼。他回身搶我手中的刀片，撕扯中撞到了牆上，再醒來，就變成了現在這樣，你看到了？
夢芙一口氣說了這麼多，然後拿了礦泉水，仰著細長的脖子，急急地灌下去。
畸愛
秦生向我求婚的那個晚上，夢芙也是這樣喝水，一直喝，不停。喝完水，夢芙抹了一把紅嘟嘟的唇，說，你是我見過的最聰明的女人，你是怎麼發現我把秦生藏在這裏的？
我說，本來我是鎖定趙宇的，秦生失蹤，最大的受益人就趙宇。接近你，原本是想從你身上找到突破口。
懷疑你，是因為一生之水。秦生不用香水，而辦公桌的抽屜裏卻裝著一生之水。而你除了一生之水，什麼都不用。所以我跟著你去你的家裏，你彈了那首《美麗島》，而秦生也很喜歡唱這道《美麗島》，“淚眼美麗島，為君生為爾泣”這句歌詞曾令我震撼，所以記憶深刻，這一切都是巧合嗎？當然不是，所以我要求在你家裏留宿，其實是冒險，拿生命做賭注，可是我愛秦生勝過愛自己。還好，你隻是在我的水裏放了幾片安眠藥。
然後在你的家裏發現了一顆藍色的紐扣，這顆紐扣出賣了你，因為我認識這顆紐扣，是秦生衣服上的，而他的這件衣服是我給他買的。半夜你開車去看秦生，我本想跟蹤你的，可是我吃了安眠藥，藥力沒過，隻好眼睜睜地看著你開車離開。以後的幾天，我天天埋伏在你家旁邊的小樹林裏，終於找到了你藏秦生的地方。
秦生，是我們愛的男人，你怎麼忍心把他弄成這樣？夢芙笑，笑得很大聲，然後眼淚簌簌地落下來，她歇斯底裏地喊，都是因為你，如果不是你插足，秦生怎麼會變成這樣？
我失笑，這個女人的畸愛令人恐怖，她邏輯混亂，處於崩潰的邊緣。她抱著秦生，說，親愛的，你永遠都不會離開我了，是不是？
夢芙忽然回頭看我，有一件事兒，我還是不明白，你明明知道我往水裏放了安眠藥，怎麼還會喝下去？我是看著你喝下去的，怎麼會沒事兒？
我是趁你不注意的時候，把水大部分吐進了衣服的袖子裏。對了，忘了告訴你，大學時我念的是警校，受過專業方麵的訓練，隻是畢業後，改行去了外企。
夢芙垂下了頭，像一朵開敗了的花兒。我忽然有些難受，夢芙真是人如其名，她的心是有毒的，她名字也是有毒的，她的吻亦是有毒的。
有些人有些愛，其實就像海中孤島，美雖美矣，但卻永遠是可望而不可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