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便漂浮在空中,如雲如煙,智美還是呆若木雞:這個國際刑警,怎麼連他的內心都一清二楚?
卓瑪接著說:“可惜,這一切都必須有一個基礎:倉央嘉措遺言是詛咒,‘七度母之門’是毀教之門。新信仰聯盟、烏金喇嘛,還有智美,都把一生的賭注下給了倉央嘉措遺言。所有的理想,所有的光榮,甚至全部的生命,都取決於開啟伏藏之門的一瞬間。
“現在,不等這一瞬間到來,他就突然自殺了。是因為他感覺到了絕望,他知道祖先拉奘汗的遺恨還會是遺恨,新信仰聯盟的理想已經灰飛煙滅,烏金喇嘛的計劃早就成為泡影,他自己名垂青史的努力也將變作笑柄。
“更何況,機關算盡太聰明,反誤了梅薩性命!
“是梅薩之死喚醒了他,讓他證悟到一個真相:天上地下,愛情為尊。
“梅薩死了,如同倉央嘉措的瑪吉阿米死了。而智美從香波王子的眼睛裏卻沒有看到仇恨,沒有看到詛咒,隻看到了慈愛和悲憫。他就知道‘七度母之門’絕不會是毀教之門,倉央嘉措遺言絕不會是詛咒、控訴和羞辱;就知道他應該追隨梅薩而去,從新開始。
“因為已經有了‘不動佛明示’:‘香波王子之心,即伏藏之心。’
“因為香波王子之心,就是倉央嘉措之心。”
卓瑪的話讓人震驚。人們這才發現,仰麵朝上作別人間的智美,臉上洋溢著安詳與幸福的光芒。那是悔恨和報償帶來的安詳,是追隨愛情而去的幸福,一出現就顯得十分悠遠,悠遠得讓人能想起曆史,想起拉奘汗。仿佛智美代表的不是自己,而是祖先。--拉奘汗的悔恨、曆史的悔恨,穿越茫茫時空慟哭而來,以自我懲罰的真誠和堅決,做了最後的定格。
智美嫋嫋而去,靈識的腳步帶著解脫的瀟灑,踏上了無礙之旅。
和平祈禱的音浪突然掀起了一個高潮,似乎是提前排練好的,聲調變得抑揚頓挫。天籟般的洪亮中,又增加了超度亡靈的神聖,法音無敵,升起來,升起來,靈魂升起來,《大方廣佛華嚴經》成了度亡的背景。似乎大家都想到了,全世界的高僧大德、上座比丘想到了,布達拉宮想到了,能讓佛教重新起航的第七次集結想到了:這是代價,是為了倉央嘉措遺言的犧牲,也是血祭,是“七度母之門”的伏藏出世前必不可少的生命之祭。
香波王子麵孔上突然有了堅毅的棱角:他意識到梅薩對自己以命相許的愛,就是當年瑪吉阿米對倉央嘉措愛情的顯現。倉央嘉措活著是為了愛,死了也是為了愛。我熱愛梅薩即瑪吉阿米,就應該信賴“七度母之門”;忠誠倉央嘉措,就應該信賴倉央嘉措遺言。偉大的倉央嘉措決不會辜負這種信賴,他內心充滿陽光和祝福,他是無怨無恨的化身,是愛情、友善、和平的使者。他不僅自己不代表仇恨,還會消除所有的仇恨。即使處在三百多年前的苦難艱辛、黑暗悲慘中,他也一定會在遺言中祈禱後世的吉祥。
現在,唯一讓他疑惑的是,國際刑警卓瑪對智美怎麼了解得這麼透?他想問,卻見王岩已經麵對卓瑪說出了同樣的疑問。
卓瑪的回答石破天驚:“因為智美的感受也是我的感受,智美的理想也是我的理想,智美的絕望也是我的絕望。我就是……”他停下來,看著所有的人,“我就是你們費盡心機要抓捕的那個人:烏金喇嘛。”
愣了,沒有人相信。
“我請你們看一樣東西。”卓瑪說著,麻利地脫掉衣服,隻給自己留下了內褲和手槍。他鼻翼痙攣似的抽動著,嘴角有點歪斜,額頭上的青筋突然爆了起來,神情就像他的肉體,從來沒有這樣激蕩過。
他們都看清楚了:強壯的身體上到處都是傷疤,亮晶晶的,就像夜空裏的星星。能夠想象當年他在“北美烏仗那坐禪中心”門外人流攢動的廣場上脫光自己,用一把雙刃刀在身上戳出七七四十九個窟窿,並且邊戳邊笑的情形。從此他就成了血案和地震的代名詞,成了人們對駭人聽聞事件的等待和恐怖本身。
王岩要拔槍,卻被卓瑪搶了先。卓瑪用槍把王岩的槍逼回槍套:“不要急,我還有話要說。”
王岩憤怒地說:“跟我們合作的決不是烏金喇嘛。”
卓瑪說:“真正的國際刑警卓瑪早已被我扔進了大海,你去問問孟加拉灣的鯊魚就知道了。我用一根繩子勒死了他,死前他指著我說:‘你是烏金喇嘛,我知道你想幹什麼。’其實,他並不全知道。”
香波王子喃喃自語:“怪不得,怪不得你屢屢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