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宋金元賦概述(1)(2 / 3)

北宋初年,文人沿襲晚唐五代的傳統,作賦之風盛行不衰。很多文人,以賦作受到最高統治者的青睞和時人的傳誦。《宋史·梁周翰傳》記載,宋太祖乾德年間,梁周翰(929—1009)為右拾遺,會修大內,上《五鳳樓賦》,時人傳誦不已;《宋史·夏侯嘉正傳》記載,夏侯嘉正使巴陵,作《洞庭賦》,人多傳誦,宋太祖聞其名而召試之,擢為右正言、直史館。葉夢得《避暑錄話》卷三中也說,宋太宗欲興文治,廣致天下之士,曾試《訓練將士賦》以選材,呂蒙正以文詞“雄麗”而見賞。由此可見,北宋初年,賦文的寫作是很興盛的。但是,這時的賦,由於沿襲了晚唐五代的遺風,再加上科舉考試中又以律賦為主,所以律賦的寫作在當時占有著極大的優勢,很多文人幾乎都寫律賦。這種賦體是由駢文、駢賦發展而來的,不僅講究對偶精切、音律協諧,而且限製用韻,甚至限製字數,具有較強的形式美和音樂美,一些有才能的作家也確實寫出了一些優美的作品,如田錫(940—1003)的《雁陣賦》《春色賦》《曉鶯賦》,王禹偁(954—1001)的《尺蠖賦》,範仲淹(989—1052)的《金在鎔賦》,歐陽修(1007—1072)的《藏珠於淵賦》等等,大都寫得簡潔、凝練,以工麗見長,語言生動、細致、華美,感情真摯、細膩、深厚,或寫景,或抒情,都能在流麗中見性靈,在駢儷中見情致,在典雅中見諷喻,還是有一定的藝術創造和藝術技巧的,值得我們學習和鑒賞。

這裏要特別提出的是吳淑(947-1002)的“事類賦”。吳淑是宋初著名的學者,曾參與過《太平禦覽》和《文苑英華》的編撰工作,學識廣博,文筆工雅,曾以天文、歲時、地理、寶貨、音樂、服用、什物、飲食、禽獸、草木、鱗甲、昆蟲等部類中的名物為題材,以一字為題,連綴成賦,寫出了“事類賦”百篇,甚受時人的傳誦。雖然語言精美,對偶精工,史實語典也使用得比較恰切,但它畢竟不是以寫景抒情為目的,因此隻能標明當時的一種寫作風氣,而不能算作真正的文學作品,《四庫全書》就把他的《事類賦》30卷放在類書之中。

從整個文學創作的形勢看,律賦雖然有它清新、工麗、富於情致的一麵,但總使人感到它華而不實、文格卑弱,既缺乏深刻廣泛的生活內容和重大的社會意義,又缺乏剛勁豪邁的氣勢格調和鼓舞讀者的藝術力量。因此,一些有膽識、有創造的作家,也就不滿意這種文體而力圖另辟蹊徑,以改變這種文風。在當時,梁周翰、張詠、路振的作品出現,就表明這種文學創作的新趨勢。

梁周翰(929-1009)的《五鳳樓賦》,單從題目上看,是歌頌樓台殿閣的一類作品。從東漢王延壽的《魯靈光殿賦》、三國魏何晏的《景福殿賦》起,傳統的寫法是極力描繪宮殿的雄偉、壯麗,到了晚唐杜牧的《阿房宮賦》、孫樵的《大明宮賦》時,又逐漸增強了抒情和議論的成分,以至根本不寫宮殿本身而借以抨擊社會現實。而梁周翰的《五鳳樓賦》,更加另辟蹊徑,先從汴京的曆史、形勝和宋朝開國的聲威寫起,次及五鳳樓的雄偉、壯麗,而最後竟用極大的篇幅,並以君臣對話的口氣大發議論,響亮地提出了亡國之戒的問題。五鳳樓是宋太祖在宮中修建的一座高樓,不管宋太祖在當時是否說過這類的話,梁周翰敢於這樣寫應該說是有膽識的,因而也是有現實意義的。其行文,完全打破了律賦的格局,雖有駢儷而富氣勢,語言也簡練而有文采。

張詠(946-1015)的《聲賦》也別具一格。全文緊緊扣住“聲音之道與政通”這一主題,借“聲”言政。它從“天聲”寫到“人聲”,又由“亡國之音”寫到“治世之音”,連帝王的聲教號令與人民對它的反映也當作“聲”來寫,從而把“聲”的理解提高到了一個新的高度,並進而讚美和歌頌了宋初的善政,這在同類題目的賦作中,是自有特色的。全文不用儷語而富文采,整篇一氣直下而富氣勢,語言參差又夾敘夾議,被梁周翰譽為“百年不見之作”,預示了北宋的賦作將有新的突破和變化。張詠作為《西昆酬唱集》的作者之一,更顯得難能可貴了。

如果說,梁、張諸人還隻是少量篇章,不足以總括當時賦作的總情勢的話,那麼,王禹偁在賦壇上的出現,則展示了北宋初年賦作的新趨勢。王禹偁是北宋詩文革新運動的先驅者之一,能詩能文,賦的成就也很高。他既善於寫律賦,又會寫古賦。其《小畜集》中今存賦22篇,包括律賦14篇、古賦5篇及雖題為“文”而實際為賦的作品3篇,這在同時的作家中應該是首屈一指的。他的律賦在當時很有名,風格清新自然、平易流暢、“一往情泚”(李調元《賦話·新語五》),《尺蠖賦》可視為這一類賦作的代表,多有白居易詩風的特點。其古賦清新雅淡,敘述簡明而議論有力,行文中雖常用典,但自然無痕,句式也起伏多變,錯落有致,《藉田賦》《三黜賦》都是這類賦作的名篇。但最值得注意的是他的幾篇以文命題的賦作,《吊稅人場文》《詛掠剩文》,就更具有強烈的社會意義、政治意義和思想意義。我們完全有理由說,王禹偁是一位由晚唐五代律賦向兩宋文賦轉化的代表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