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梯門在十一樓打開,似乎隻是轉瞬間,又像是過了數個寒暑。那蘭將紛繁念頭飛快擦去,微笑、伸手,和迎在走廊裏的巴渝生招呼寒暄。
“真不好意思,昨天給你發了那麼一大堆作業。”巴渝生說,“你一直是好同學,肯定都看過了。”
睿智、幹練、書生氣多於官僚氣,這些隻是那蘭喜歡和巴渝生打交道的部分原因。那蘭微笑說:“巴老師的重案組作業,我哪敢偷懶。還有幾個問題要請教呢。”巴渝生是那蘭本科畢業課題的輔導老師之一,那蘭每次見他,仍以“巴老師”稱呼。
不知為什麼,巴渝生今日的臉色似乎比往日凝重了許多,甚至將憂心忡忡直接布在了臉上。他點頭說:“好,先去見見他,有問題你可以慢慢問我。”
兩人在重症監護病區的一間病房外停下。重症監護病區雖然承載著生命力最衰弱的一部分病人,但和住院大樓其他部分的設計一致,整個環境保持了溫暖開朗的色調,柔和的天藍色牆紙,清幽素雅的山水畫,自然明亮但不晃眼的光線調節。
隔著玻璃窗,巴渝生說:“就是他,中間那張床。”
一位形容枯槁的老人,一張慘白的病床,一根纖細的雙鼻吸氧管像是維係生命的最後一根線。
那蘭輕聲說:“這乍一看,基本上回答了我的第一個問題。”
“哦?”
“我本來想更確切地了解他病重的程度和保外就醫的資格;僅我這雙凡人肉眼看起來,他真的好像病入膏肓。”那蘭說。
巴渝生說:“腦腫瘤、嚴重冠心病、阻塞性肺氣腫、帕金森氏症、糖尿病,應有盡有……”
“還有高度的精神分裂。”
“沒錯,在你麵前,我班門不敢弄斧,差點兒忘了這條。如此多的嚴重疾病,保外就醫是最基本的人權和人道……”
“即便他是強奸犯,而且殺人未遂!”那蘭盯著老人露在被單外、比筷子粗不了多少的前臂,呼吸竟開始有些急促,“法律上對重刑犯的保外就醫好像嚴格很多。”
巴渝生木然點頭:“但他的病情太重,監獄係統的醫院無能為力,他符合保外就醫的條件。為了謹慎起見,我們還是得到法院批準,對他適當監控。從他的健康狀況看,造成更大危害的可能並不大,接觸過的醫生都認為,他的存活日屈指可數。”
“他病成這樣,卻有閑心要找我聊天?”那蘭說話很少帶這樣的嘲諷,尤其在巴渝生麵前。但今天,不知是進入了一個什麼樣的古怪磁場,她的自控力正經受著巨大的挑戰。或許,病床上的保釋犯就是異常的根源。
“非你不可。”
“而且,和‘血巾斷指案’有關?”那蘭突然覺得,說出“血巾斷指案”這聽上去很狗血可笑的五個字,也需要相當堅強。
巴渝生遲疑地點頭:“至少……他這樣宣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