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北苑(2 / 2)

“王爺心胸在山河千重。然萬道歸一,王爺遠道而來,值得更多。飲完這樽酒,我帶王爺見幾個人。”

豫章王聞言挑眉,語帶波瀾,“廣辭所薦,必是驚才絕豔,我拭目以待。”他習慣性轉了轉手上的白玉扳指,淡淡道,“我慕謝郎之名久矣,不巧未能得見,憾甚矣。”

“六郎的座師仙逝,他一貫敬孝,此去祭行自然要多留幾日。”崔璟臉色難得顯出幾分凝重,“此前我去吊唁過白鶴居士,那時六郎便在了。如今過去將近一旬,想來他不日也要返程,屆時定為王爺引見。”

“白鶴居士高風亮節,我曾有緣一麵,至今難以忘懷。謝郎既是居士高足,無怪風姿卓然。”豫章王抿唇道,“你我相知經年,私下不必如此見外。我幾時自稱本王了?”

崔璟牽唇一笑,側身向他舉杯,“博衍,敢不從命。”

耳邊隨風傳來陣陣人聲,卻不覺得喧囂,見園中士子個個氣宇軒昂,意氣風發,倒有江山自有才人輩出的豪邁感。樽中美酒清甜,醺人而不自知,煦日暖陽中兩人皆意態慵懶,時而風過灑下片片杏花雨,樹下俊朗兒郎如畫。

兩人靜默了會兒,崔璟又飲了一爵道,“還有一事告知博衍。晌午我便回桐麓,舍妹欲往鳥獸園賞玩一番,作為長兄自要陪她這遭。”提到幼妹,他臉上神色也變得柔和了許多,眸光溢出十足的溫柔,“蕭家鳥獸園亦是江南一絕,你若有興致,不妨與我同行。”

豫章王撫著扳指的手一頓,臉上難得流露出幾分興致盎然。他勾起唇角清淺一笑,霎時如冰雪初融,草木複蘇,流出十裏春光。

隻聽他的聲音清泠泠如泉濺山石,沁明深潤,“固所願也。”

蕭成桉攜崔璟與豫章王走到桐麓北苑時,三位女郎已在中庭候著了。蕭元娘溫柔端雅,蕭二娘清秀淑麗,崔琬……豫章王穆崇光終於將眼神定格到那個嬌小身影上。

小女郎今日穿了一身檀色對襟茶花纏枝長衫,水紅重紗裙,嬌滴滴的顏色更襯得肌膚賽雪,烏發如墨。一雙美目晶亮如露帶著笑意,煙眉瓊鼻,雪腮櫻唇,端得美人如花,俏生生凝了滿庭□□瀲灩。她本側身與姊妹說著話,聞聲轉過身來,那一回轉意態婉婉,精致綺麗的廣袖紗裙揚起一個柔媚的弧度,如漣漪圈圈漾起,似嬌花重重吐蕊,他不由想起後來世人謂她,“令德令儀,玉秀蘭芳;齊公有姝,絕冠京華”。多少貴女費勁心思學她一顰一笑,崔氏司教,曾一度身價萬金。

如今她身量未足,再過幾年不知要如何風流婀娜。他定定看了她兩眼,才不著痕跡地移開眼神。

崔琬與蕭家姊妹見豫章王也來了,立時上前見禮。

“德雲鄉主,蕭二娘子,延樂縣主。”穆崇光微頷首,他順著年歲而非封號高低說過去,無端顯出幾分親近,“我與爾兄長皆是知交好友,無須多禮。”

女郎們皆低應了聲,便不再拘禮。她們出身大族,與皇族皆有很深的淵源,本就放得開,如今得了豫章王這番話,更對他添了幾分好感。這位王爺雖然眉目清冷,涵養卻修得好,與傳言中的跋扈皇子好像相去甚遠。

崔琬抬頭看了眼,她有近三年未曾見到他,眼前的少年算來應是十六七歲,如抽條般拔了高,如今長身玉立,倒與她的兄長們一般豐姿俊朗。連著兩日見他這般彬彬有禮,再不是記憶裏那個捉弄完姊妹還一臉嘲諷的高傲模樣,短短三年,竟轉變至此麼?莫不是演戲罷,他慣會如此騙人的。

然兄長待他又著實親近。

她的二兄崔璟最是愛憎分明,待人接物亦有分寸的很,對看不過眼的人雖能態度溫恭,卻是話也不願多說一句。他們既是知交,還邀豫章王來桐麓作客,那二兄定是欣賞他的。二兄認可的人,品行必不會差,非但不會差,還定有過人之處。說她盲目也好,她對自己的胞兄就有這種崇拜與自信。

豫章王?過人之處?崔琬不由歪了歪頭,情感上她是不願承認的,可如今看來好像就是這樣。

她想的多了,停留在豫章王身上的目光便久了。少年王爺應是感受到了她的注視,不期回眸與她四目相對,眸光清淡,看到她時唇角略微一揚,那是禮貌回應打量的笑意,許是迎著暖陽灑了些細碎金光,她竟覺得那神情有幾分溫柔。

咦……打量?她竟是“打量”了這麼久麼?崔琬尷尬了下,麵上卻是大大方方回了個微笑。她心思也轉的極快,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他與自己並無直接的恩怨,彼時他隻欺負那些庶出公主與皇子,即便對敏敏與她也沒好臉色,卻終究是沒有過節的。且,他如何與自己又有甚幹係呢?他既是兄長的朋友,她以客之禮待之便是,總來也不會見幾麵的。

豫章王果然不在意她的失態,很快就轉過身與蕭成桉說起話來。崔琬與蕭家姊妹走在後麵幾步,一行人說說笑笑往後山行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