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秀略微細思一下,忽然挺身而起,俊秀的臉上顯出少有的嚴峻神色,他聲音略高,但腔調溫和,態度謙恭,且口詞真切地說道:“張渠帥如果僅為保存實力,各自為戰當然無可厚非。那麼如果麵對集中優勢兵力進攻新軍,渠帥該如何做呢?有一點我想諸位應該清楚,我們義軍之所以起兵作戰,其目的不是單純為防禦,更是要徹底打垮王莽政權,還百姓一個安寧,還世間一個公平,隻有這樣,才是英雄所為,還望渠帥仔細斟酌!這話又說回來,三位渠帥既然舉義旗,興義兵,就是為了殺賊安民,做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怎能滿足於小打小鬧呢?何況,各自為戰,不利號令天下,義軍勢力發展緩慢,容易被官兵各個擊破。其中的苦衷,不消在下細說,三位渠帥自有體會。合兵則不是簡單的兵力相同,一加一肯定大於二。”
王常認真地傾聽著,對劉秀的分析,不住地點頭稱是:“對對對,劉將軍言之有理,一加一大於二。說下去,繼續說下去。”
成丹、張卬也聽得仔細,但他卻不是讚揚,而是不冷不熱地譏諷話:“好倒是好,那麼請問,你們劉家舂陵起兵,究竟要做怎樣一番轟轟烈烈的事業呢?是真心誠意地為百姓打天下,為世間還公平嗎?還是為了奪回已被王莽篡位的劉漢天下?”
劉秀正要說話,劉寅慨然而起,激情高昂地說:“對,張渠帥說的不錯。我舂陵劉氏既為漢室宗族,起兵反莽:一是為王莽所迫;二是為複興漢室、重振國威;三是為天下百姓尋找一條出路,這其中就自然而然地還了人世間的一個公道。王莽執政的這幾年,國力日衰,社會黑暗,生靈塗炭,民不聊生。中原與邊地矛盾日益激化,當此天下洶洶之時,我輩豈能無動於衷,任其放肆下去!難道三位渠帥不希望這樣嗎?如果三位與我漢兵合兵共破王莽,漢室複興之日,劉某豈敢獨享榮華富貴,當與有功的將士共享。”
成丹好像一下子抓住了話柄,立刻反問一句:“將軍說了那麼多,就是想匡複漢室,重振劉氏家族?那麼請問,將來推翻了王莽,重新建立劉家天下,我們這些草民又該何去何從呢?若是和前朝一樣,來個卸磨殺驢,我們依舊是草寇、山賊!那還有什麼共享之言——”
劉寅聽這話問得過於尖刻,但也不能生氣,忙滿臉溫笑地解釋說:“諸位,這話就太小瞧在下了。我劉寅也不是那貪圖名利的小人,既然我們共同努力推翻王莽,我豈敢獨吞戰果?當然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至於說天下是誰家的,這話一方麵為時過早,一方麵也沒有必要考究,天下自然是英雄的天下。哪朝哪代不都是這樣?成者為王敗者寇嗎?我就是希望各位將軍不要小瞧自己,徹底甩掉扣在自己頭上這頂‘草寇’、‘山賊’的帽子。再說了,你們現在已是軍中渠帥,以後奪得天下,說不定被封為將、相、王、侯,那不比現在的身價高出多少倍。”
劉寅的話雖然讓張卬、成丹說不出反駁的理由,心中的疙瘩也解開了幾分,但要憑空受人牽製,還是從內心裏有點不怎麼舒服,終究不能輕易下決心,沉默不語地悶坐一邊。
劉寅那一番豪爽直率的話,雖然說到了下江兵將帥的心坎上。但作為下江之主的王常,卻不願這熱情的場麵就這麼沉默下去,忙起身打著圓場說:“來來來,說話不要耽誤了喝酒。來,咱們喝酒,喝酒!”
盡管王常熱情滿懷地舉杯把盞,但大家的興致始終提不起來,就這麼各懷心思,悶悶不樂地吃了一頓接風悶宴。王常為了緩和氣氛,不得不站起來,向劉寅、劉秀一拱手說:“柱天都大將軍既然把話說到這個份上了,我等無話可說。合兵之利,人人知曉。請兩位將軍,暫且隨李將軍回帳中休息,容我等再具體商議商議合兵事宜,一定會盡快給以答複的。李通、李軼二位將軍,好好招待客人。”
事情既然到了這個地步,也不便逼得太急,劉氏兄弟隻得跟著李通回營帳歇息去了。
看他們三人走遠了,王常、張卬、成丹三人才心事重重地走進了一間小室裏。張卬、成丹還未落座,王常便坦率地問道:“兩位兄弟,這裏隻有咱們三人,有什麼話就盡管說!”
張卬怨憤道:“顏卿(王常的字)合兵反莽為百姓尋找出路,不消他姓劉的說,咱們誰不明白?可是,咱們跟他們姓劉的不是一路人。劉伯升舂陵起兵時,就懷複高祖帝業之誌,野心夠大的。隻怕是我們如此的付出,最後換得劉寅的‘過河拆橋’,那我們豈不成了他姓劉的棋子任其擺布了嗎?日後,他如果恢複了劉漢,奪得了天下,將置咱們於何地?恐怕是由不得咱們了。”
成丹在一旁應和,表示著大有同感的遠慮和近憂,說:“就是嘛!他們是皇家貴胄,將來推翻王莽恢複了漢家江山,得利最多的當然是他們。這話又說回來,得利多少咱們倒不特別在乎,隻怕是合兵以後時間一長,他們來個大魚吞小魚,運用手段把咱們辛辛苦苦拉扯起來的兵馬都歸到他們旗下,咱們反到成了窮光蛋。等咱們沒了利用的價值,他們不把咱們殺掉也會一腳踢開的。唉,依我之見,還真不如就這樣小打小鬧的既痛快又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