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漢賦概述(1)(3 / 3)

除以上四種基本形式之外,各體式還有些變體。有的賦基本上是六言騷賦句式,卻不帶泛聲的語助詞“兮”,形成騷賦的一種變格(如賈誼《簴賦》:“牧太平以深誌,象巨獸之屈奇。妙雕文以刻鏤,舒循尾之采垂”)。有的賦從頭到尾是四言,從頭到尾偶句韻,卻在單句之末帶上了泛聲的“兮”。它既不同於騷賦形式,也不同於九歌句式(五言,每句在第三字之後有泛聲的語助詞“兮”。如“浴蘭湯兮沐芳,華采衣兮若英”),也不同於《橘頌》體句式(單句為四言;偶句為三言,押韻,句末帶“兮”。如“後皇嘉樹,橘徠服兮”)。以上兩種形式的作品,學者們多視為騷賦,其實是騷賦的變格;雜入詩體賦中,也是詩體賦的變格。

漢賦中有的具“鋪采摛文,體物寫誌”,“述客主以首引,極聲貌以窮文”的特征,從結構到語言都是文賦的形式,卻穿插有騷體句、詩體句段落(如《美人賦》),或者韻散結合;有的則在結構上打破了“述客主以首引”及“卒章見誌”的形式,直接摹物抒情,形成了文賦的變格(如《梁王兔園賦》)。凡此在武帝以前賦作中皆已齊備。

賦的四種體式中,詩體賦重在詠物,騷賦重於言意。作為賦的主體的文賦,則以鋪排描寫為能事。由於賦是用來口誦的,講究聲音效果與感情或氣氛的渲染,故即使文人騷客所作,也多用連綿詞、擬聲詞、形貌詞和雙聲、疊韻詞,今日讀起來生疏拗口,其確定意義也難以把握,但在當時讀起來則一定是鏗鏗鏘鏘,聲情並茂的。

另外還要提到屬於文賦範圍的較獨特的兩種體式,一種起於枚乘的《七發》,一般稱作“七體”,曆代不絕,陳陳相因,不一而足。《昭明文選》因而設“七”為文之一體。《文心雕龍·雜文》對其中一些篇章的總的評價是“然諷一勸百,勢不自反,子雲所謂猶騁鄭衛之聲,曲終而奏雅者也。”宋洪邁《容齋隨筆》則雲:“枚乘作《七發》,創意造端,麗旨腴辭,上薄《騷·些》,蓋文章領袖,故為可喜,後之繼者……規仿太切,了無新意。”(按《騷·些》指《楚辭·招魂》)明徐師曾《文體明辨序說》之評論大體同此。另一種是起於東方朔的《答客難》。這是由先秦時的對問而來,但同漢代騁辭大賦一樣,篇幅長了許多。東方朔此篇後來由揚雄摹擬而作《解嘲》《解難》,此後如班固《答賓戲》、崔駰《達旨》、張衡《應間》、崔寔《答譏》、延篤《應訊》、趙壹《解擯》、蔡邕《釋誨》等,效仿者不絕,遂成一式。《文心雕龍》中歸入“雜文”一類,而《文選》另列“設論”一體。實際上是文賦之內容上屬於論理的一類,因而同描寫場麵、敘述事件的作品在形式上也有了區別。其篇名也承戰國對問之遺風,不以“賦”名。但它仍然遵循著“述客主以首引”的構思方式,隻是非“極聲貌以窮文”,而是“辨是非以究理”。但這個“理”也有一個基本的情感走向,便是抒發個人的牢騷,對他人的責難和疑問提出辯說。因此,它同騁辭大賦的主題類型不同,不是歌功頌德,而往往是含沙射影,旁敲側擊,揭露社會和統治集團中的某些陰暗麵。這種體式後來能蔚為大觀,也反映了漢代各種社會矛盾的逐漸突顯,反映了社會基本色調的變化。東方朔、揚雄、班固、崔駰之作,均堪傳世,反映了一般騁辭大賦所不涉及的社會的另一麵。

由這些也可以看出,從西漢初年到東漢末年,一方麵各體賦的共同特征更為突出,另一方麵又繼承先秦時代作為賦的濫觴的幾種形式,呈現出豐富多彩的式樣。同時也可以看出賦的各種體式同題材、內容有一定的聯係,有時單純地從形式上難以說清其演變方麵的一些道理。

《文心雕龍·詮賦》論屈原、宋玉之後賦的發展雲:

漢初詞人,順流而作:陸賈扣其端,賈誼振其緒,枚、馬同其風,王、揚騁其勢,皋、朔已下,品物畢圖。繁積於宣時,校閱於成世,進禦之賦,千有餘首。討其源流,信興楚而盛漢矣。

簡要地指出了漢賦由先秦辭賦脫胎換骨,產生、發展、繁榮、集結的過程。陸賈為楚人,《漢書·藝文誌》著錄有賦三篇,今唯《文心雕龍·才略》提到有一篇《孟春賦》,然已不存,由其《新書》中某些篇章來看,往往鋪排藻飾,辭采飛揚,韻散相間,頗具文賦的特征,則其賦的風格大體可以想見。劉師培《論文雜記·八》說陸賈賦為“騁辭大賦”,“即所謂縱筆所如,以才藻擅長者也”,非無根據。與陸賈同時的朱建,《漢書·藝文誌》稱有賦二篇,也是楚人,又有辯才(二人事跡俱見《漢書·酈陸朱劉叔孫傳》)。二人風格當相近。

今存文帝時賈誼之賦,所表現情緒及風格與屈原相近。因為當時國家正在穩定恢複之中,不尚浮華,統治者的注意力也還不在鼓吹豐功偉績上麵,所以作品重於實際,其抒情論理,也均真誠。作者為參與治理國家的人物,其出處進退與國家的治亂成敗相關,所以作品都內容充實,感情真摯,尚無露才騁辭、侈誇虛飾的風氣。這是漢賦的開端。真正體現了大漢時代的精神,反映了空前統一強大的漢王朝精神麵貌的作品,當時尚在醞釀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