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毒婦!”何母渾濁的眼光寒若冰鐵。
“惡婦!”叔公何皿用拐杖指著她。
“我沒撒謊!就是你!就是你害死阿父!”何霧突然抬起一直低著的頭,平淡無奇的臉繃得緊緊的。
我不是!衛意大喊。
四周寂靜下來。
“阿母……”弱弱的聲音。
她回頭一看,一個嬰兒被架在火上烤,小小的身體,弱弱的聲音,喊她阿母。
她的心都快碎了,她衝嬰兒跑去,卻總是那麼遠。
她沮喪,她痛心,她焦急。
就在絕望的一刻,離嬰兒不遠處一個男人的身影若隱若現。
她慌亂地喊:“救救它!求求你!救救它……”
男人的身影卻越走越遠……
“嚎什麼嚎!”一個粗礪的聲音有些走調。
衛意猛地驚醒,起了身。
“夫主,阿好染疾尚未康複呢。且小聲些。”一個婦人的聲音數落著,不過她的聲量也不小。
衛意從被子裏扯出手,這雙手白皙柔嫩,軟若無骨,指頭連一點薄繭都沒有。
不像她的,早已被三年的辛勞磨礪得粗糙。
她低垂著眸子,看放在粗麻被上的晶瑩小手,很是好看。如初生嬰兒,不通人世的純淨。
衛意歎了口氣,一手推開粗木窗欞,風吹進來,帶著清冽。
她仰著脖子深深呼吸一口,竟發現頭頂屋簷上隱隱有綠意。
春天來了。
“曖!你!豎子!竟然不理阿父,去哪裏?!”粗礪的走調聲音在門外又高了不少調。
“阿溫快些走,你阿父又喝多了。”婦人的聲音連聲催促。
衛意也沒了睡意,她穿上鞋,又將衣裳一件一件穿好,才打開門,清清靜靜地看著院子裏的雞飛狗跳。
婦人一聽開門的聲音,剛想絮叨幾句,卻一見女兒衛好的模樣,怔了怔,條件反射似地把平日間的高嗓門壓低了不少,倒像是麵對族中嫡支那般得小心:“阿好,你阿父吵著你了吧。”
衛意平靜地點了點頭。
這番的平常,倒令婦人有些臉臊。
反應過來以後,婦人覺得有些古怪,自己這是怎麼了,女兒一向對他們的粗鄙看不上眼,挑三揀四的,這樣的冷淡以前也不是沒有過。為何,這次女兒被救回來之後,自己就總覺得在她麵前不自在呢?
明明沒什麼不同。
非要說哪裏不一樣,婦人也說不上來,就是覺得女兒人往那一戳,站也好,坐也好,就是讓人忽視不了,一眼望進院子,第一個就看到她。(無話:此婦不知道這就叫氣場)
“發生了何事?”衛意跨過門檻,隨手帶上了門,進了院子。
這家人,她生前認得,家主衛枯是個庶出的旁支,也無甚本事,平日裏隻靠族中救濟過活。
主母是個尋常婦人,雖粗鄙但倒是個不壞的。衛意記得往年過節,此婦總是在府裏幫嫡支女眷打下手,稍微給個賞就說上半天市井笑話,逗死個人。
婦人嘴裏那個阿溫,被衛枯罵作豎子的年輕人,在院子裏站著,跟棵樹一樣,不說話也沒有表情。是她現在這個身份的哥哥,衛溫。
這她倒是不清楚了。作為嫡女,族中年輕一輩,她隻在過年過節宴會上遙遙見過。除了如堂兄衛恒、衛杞那樣的才子,她聽人多說過些情況外,衛溫這樣普通又不多話的年輕人,她自是不認得的。
衛枯喝得滿臉通紅,卻死死攔住衛溫的去路。
衛母在一旁焦急,卻也不敢過分攔著衛枯,隻嘴裏叫衛溫走。
到底衛枯喝多了,又上了年紀,很快就被衛溫瞅了個空,逃走了。
衛溫跑過衛意時,稍停頓了下,深深瞥她一眼。
衛意被看得莫名其妙,又見衛枯嘴裏罵得厲害,豎子、小兒、欺我之類的。
衛母也在旁邊紅了眼圈,還死命拉著衛枯往房裏去。
衛枯家,隻有一個小院,衛意就算回房,也聽得見衛枯的大喊大叫。
她靜靜地站在院子等。看到衛母出來,就迎了過去。
衛母本是低著頭出的房門,一出門卻見女兒站在門口,心裏一驚,連忙抬手用手背擦了眼角。
衛意不是衛好那樣的傻姑子,她做了那麼多年的嫡女,又做了五年的當家主母。先是衛母怕衛枯吵到自己,接著衛溫那一眼,肯定發生了什麼事,而且事情十有八九與自己有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