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也隻是剛開了個頭,災禍又來了。枝枝到了讀書的年紀,被送回了老家讀小學,每次拴錢倆口子回家,枝枝都能用老師的表彰帶給他倆驚喜,可就那一回,就在拴錢的眼皮底下,枝枝突然發高燒說胡話,送進了鎮醫院,醫生說小孩子感冒發燒問題不大,觀察觀察。可枝枝連續幾天昏迷不醒,月香急了,逼拴錢送南京的大醫院,南京的醫生診斷為“病毒性腦膜炎”,說送遲了,搶救過來也會有後遺症。月香朝醫生磕頭,額頭在地磚上撞得鮮血淋淋,可是老天不睜眼,枝枝醒來後隻會傻笑,連爹娘都叫不出像樣的聲音。月香一下子崩潰了,在醫院陪了女兒幾個月出來,時而清醒,時而糊塗,清醒時以淚洗麵,糊塗時說女兒又拿獎狀,又在表演節目了。女兒出院後回不去原來的小學,經人介紹,送到了上海一所康複學校。幾年下來,枝枝能說一些簡單的話,能在電話中問候爹娘了,月香的精神才漸漸正常,但一年總有幾天會糊塗,有一天月香說,陳拴錢,我怎麼也想不通,我從生下到現在,沒做過一件壞事,我女兒遭這樣的罪,不是你前世做了孽,就是你今生缺了德。
拴錢的臉就像遭了電擊一樣黑了。
拴錢也想過再生一個孩子。可月香死活不肯生了,月香說,你要是生了個男孩,我枝枝肯定挨你們的白眼。再說,如果是你陳家傷了德,生出來就是個次品怎麼辦?不肯懷,還不準拴錢上她的身子,拴錢難得有猴急的時候,她也百般抵抗,弄得拴錢每次都像是在強奸。拴錢漸漸壞了興致,月香看著也心痛,這成了倆人一樁心事。
這樣下去不是個事,月香心裏明白,男人離不開那事就像男人離不開碗裏的肉,碗裏一天沒肉兩天沒肉,男人可以忍,再接下去沒肉他就要砸碗,弄得不好連鍋也砸了。鍋一砸,月香的家就散了,枝枝怎麼辦?月香知道拴錢是個好男人,可好男人也是男人,與其讓男人出去偷嘴,不如把肉送到他嘴上,不單塞了他的嘴,也塞住他偷嘴的心。
蘇皖交界的江麵上有個老河口,是船戶們過夜的一個棲息地。船泊的多,就惹來了很多做生意的小船。船不大,固城人稱這種船為“鴨蛋殼”,上去一個人,船就晃得像搖籃。鴨蛋殼分兩種,一種無篷,艙裏擺的都是賣的農副產品,從豬肉鮮魚到水果蔬菜,一應俱全;另一種罩著油布篷,扁擔長的船身被篷子占了大半,篷子裏隻有一張床板,船頭上賣的是香煙和酒,船尾上坐著花枝招展的女人,賣的是“肉”。倘若有男人上了船,那篷子前後就垂下了布簾子,小船就在大船上男人的歡呼聲中搖向僻靜處。船小動靜卻不小,船身將江麵壓出一波接一波的浪,續續的送過來拍打大船的船幫,撓了大船上男人們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