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天,他們終於到達了風之國的王城——青之都。
他們並不急著進宮,而是先找了個旅館投宿,決定養足精神後在第二天去拜見國王。
飯後,旅館的老板告訴他們旅館的後麵有一片樹林,憋了好幾天的咪咪弗兒便拉著綠色去散步。
“小心一
些。咪咪弗兒,你要好好保護綠色。”
出門前,絕音囑咐她們。
綠色對絕音有一種奇怪的感覺。在她眼中,絕音根本不像個隻有十三歲的稚齡少年,反倒像個翻轉過無數輪回的智者——因為他眸中的睿光與蒼涼;他的舉止,他的神態,他的一些小動作也讓她覺得熟悉。
她們沿著彎轉的林中小徑緩行,一路歡心地把目光流連於在狂肆風沙摧殘下顯得灰蒙蒙的綠樹。難得的綠,盡管它們已遭腐蝕,但也是綠,足以醉死那些許久未曾窺見綠意的人。
“讓人有些傷感的景象。”咪咪弗兒觸景生情,難得正經。“以前的維石有好多好多的樹,翻滾的綠浪像是農家秋日裏的稻田;清泉流水點綴著四季不敗的綠;鳥兒的歡歌是最美好的樂章;有多少可親的動物在閑暇時陪伴著你……但這些現在已經不存在了。它們已經成為仇恨和戰火下的犧牲品了。”
望著傷感的咪咪弗兒,綠色不知道該用什麼話安慰她。悲傷果然不適合她。
“好大的風。”
狂躁的風撕扯著她們的披紗,裙擺飛舞,飄然若仙。綠色緊拽著披紗;咪咪弗兒嫌礙事的把它拿在手裏。
“以前的風之國的風是和煦如日的,如今怎麼這樣凶猛?”
咪咪弗兒的眼中帶有一絲困惑。
“會是他們嗎?”
“那可不一定……”
咪咪弗兒的話因一個從空中墜下的白影而停止。她們走過去,發現那是一隻鴿子,它小而潔白的軀體上橫穿著一支銳利的箭。綠色把它拾起,仔細檢查一下,覺得有些奇怪;咪咪弗兒卻已經忍不住怒火中燒。
“小姐,可以把那隻鴿子還給我們嗎?”
一群人從小路的另一端闖入她們的視線。
“你們射的?”
咪咪弗兒咬牙切齒地問。
“是的。”
“是什麼是!你們難道不知道現在的動物有多麼珍貴嗎?地球上物種的滅絕都是因為有你們這種人!”
“咪咪弗兒……“
綠色叫她。
“不要打斷我,綠色!我今天一定要給這些人一點教訓!”咪咪弗兒一手插腰一手指著眼前的人;站在前邊的幾個人則愣愣地盯著她的右耳。咪咪弗兒以為自己的說教使他們慚愧,不禁有些得意。“不是我非要教訓你們,但你們這樣的人實在是讓父母都覺得羞恥!你們就可以被稱之為社會的毒瘤,不能為全人類作貢獻也就罷了,卻還拚命地扯我們這些有良知的人的後腿……”
“陛下,那會不會是……”
一身青衣的高壯男子,盯著咪咪弗兒的右耳,意有所指地對身旁穿著華服的青發男子說。
“是‘風的座標’。”
青發男子肯定地說,眼睛緊盯著咪咪弗兒的右耳。
“小姐,你那是……”
另一名青衣男子問。他身材矮小,但有一雙精明的眼。
“是什麼是!”咪咪弗兒怒目相視。“請不要轉移話題,我們在討論的是生態問題。你們今天射死一隻鴿子,明天就會殺掉一隻老虎,後天也許會餓死一頭大象……如此發展下去的話,不久之後,這個國家也許會連一隻螞蟻都看不到……”
“有這麼誇張嗎?”
在場的人不約而同地想。
“那隻鴿子是機械通訊器。”
青發男子說,語音溫和,但其中蘊藏著天生的威儀。
“咦?”咪咪弗兒瞪大她那雙媚眼,不由自主地回頭看了看綠色手中的“鴿子”,這才發現它被箭射穿的部位沒有絲毫血跡。是她錯了,但她咪咪弗兒是決對不會認錯的。“綠色,你為什麼不告訴我鴿子是假的!”
“我有,但是……”
天哪,冤枉死她崔綠色了。
“不用解釋!”
朋友誠可貴,自尊價更高。反正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讓綠色頂一頂也好過讓她咪咪弗兒丟那麼大臉。
“小姐,你的耳環可以給我看一看嗎?”
青發男子雖是請求,但語氣中有著不容置疑。
“不可以!”
咪咪弗兒想都不想地拒絕。他以為他是誰,長得英俊也不可以這麼囂張。
“耳環很漂亮,我喜歡。我願意出高價購買。”
“不行!這耳環本小姐也喜歡。”
這時,第三個青衣男子說:“陛下不要對她太客氣!東西說不定就是她偷的!屬下替您擒下她!”說完,他就向咪咪弗兒衝去。
但他萬萬沒想到看似嬌弱的女子居然身手不錯,沒有防備的他被咪咪弗兒摔了個四腳朝天。
“大夥一起上!”
不知誰大叫了一聲,緊接著,所有人都撲向綠色兩人。因為有了前例,這次再也沒有人掉以輕心。她們兩人本來也算是近身戰的高手,但這一群人居然一個庸手也沒有
。剛開始兩人還可以勉強對付,時間一久便有些堅持不住,雖然已有十幾人被她們撂倒,但包圍她們的圈子卻是越來越小……
“飄,我不記得你有欺負女孩子的習慣。”
結水成冰的聲音傳來,眾人停止打鬥,開始尋找聲音的出處。
身著白衫的俊美少年自小徑一邊出現。
“艾波珥!”
“陛下!”
飄和咪咪弗兒一起出聲。一個是驚喜,一個是驚奇。
“你怎麼會到這來?”飄一揮手,他的部屬統統退下。“一別數年,你還是像個冰塊。”
“派我的笨部下出來辦事,不放心,跟來看看。”
他的語調依舊冰冷,但卻多了點戲謔的意味。
“是罵我笨?”
咪咪弗兒緊皺了一下眉頭。
“這是崔綠色。”
艾波珥意有所指地看了綠色一眼,又把眼神轉了回來。飄點了點頭,表示他知道她是誰。
“東風、南風、西風、北風留下,其餘人從原路回去。”
等其他人消失在他們的視線中之後,艾波珥問:“你們為了什麼打起來的?”
“這個耳環叫做‘風的座標’,”飄指了指咪咪弗兒右耳上的耳環。“是我風之國的鎮國之寶。它原本被供奉在天空神殿,它可以指引來自異世界的風不到人間界,但在幾年前被盜了,所以風之國才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這件事會影響王族的聲譽,所以並未對外公布。”
“原來這樣,怪不得。我大方一點,把它還給你們。”
咪咪弗兒把耳環解下還給飄;飄接下耳環,對她微微一笑。
“請問小姐芳名?”
“咪咪弗兒。”
“久聞維石之國第一幻術師的美名。”
“名不虛傳呢。”
咪咪弗兒從來不知道“謙虛”兩個字怎麼寫。
“沒想到這麼年輕。”
“也很美麗。”
她為自己補充。
飄因為她的有趣而笑了起來,艾波珥一臉“家門之恥”的表情,綠色假裝不認識她。
“和我回宮吧。飀飀一直很想你。”
飄說。
“我還有幾個部下在附近的旅館,我們一起到那兒,再跟你走。”
“飀飀是誰?”
綠色好奇地問。
“我的未婚妻。”
艾波珥回答,有點不太自然。
“現實太殘酷了。我本來還想賴上你,嫁入王家。”
綠色誇張地作暈倒狀。來到未來之後,她比以前開朗了許多,這裏沒有人會顧慮她的身份,她不再需要任何外表上的掩飾,現在的她才是真正的快樂。
在聽到她的話之後,艾波珥的臉上居然出現了一抹暈紅,其餘的兩人則是哈哈大笑。
他們順著小路回旅館,沒有人注意到一棵高樹上的雪白身影。
“果然是她。”他喃喃地說。“那我就不得不出場了。”
“歡迎您,艾波珥陛下。”
嬌弱柔美的青發少女向甫進入“聽風殿”的艾波珥行禮,她身上穿著帶有異國風情的青紗裙,環珮叮當,露出的兩條纖細的胳膊上戴著無數具有民族特色的飾品。
“好久不見,飀飀。”
“好幾年了。”
她仰頭望著他,眼裏有一點埋怨。
凝視著眼前少女翠鬱的眼,艾波珥不禁想到了另一個女孩,她的眼使他冷凝的心融化,那雙眼像是充滿生機的樹林,讓人心甘情願沉溺其中。
“如果真的想見她,為什麼不去?你的情感並不需要隱藏,你也同樣是個人。你有追尋幸福的權力。維石不需要犧牲國王的一生去鞏固地位。難道聯姻就一定是一種必要的手段?婚約也隻不過是當年口頭上的玩笑,而且飄也是個明理的人。
“人的一生,想要遇到一個令自己刻骨銘心的人並不容易。既然得到了和她相遇的機會,就一定要把握。你想得到一些東西的時候,有時必須舍棄一些其他的東西,你隻要選擇你真正想要的就可以了。
“責任讓你變成現在這副冰冷的模樣,你不需要壓抑。我的弟弟,他們隻看得到你外表的冷漠,你的心是多麼的柔軟他們是不知道的。
“目前的局勢比較穩定,她又是最重要的人,你去吧,去找她吧,沒有人會責怪你。”
他的姐姐是懂他的,即使他隱藏,她也發現了他眸中的愛戀,他的一切她都知道,所以他唯一一次地放縱了自己,尋著他愛的人的足跡來到了這裏;但即使有王姐的支持,他也不可能真的不顧一切。他不忍啊!飄的難堪和飀飀的眼淚都不是他所樂意見到的。
“魔鏡啊魔鏡,你說誰是這世界上最美麗的人?”
咪咪弗兒對著室內的梳妝鏡大聲地問,情景頗為怪異。
鏡子一聲不吭,當然了,它根本不會說話!
“唉,還是我自己的鏡子好。如果是它的話,它一定會愉快地告訴我‘哦,咪咪弗兒大人。當然是您了!您是這世界上最美麗的人!’可惜它被碧歐蒂打碎了。”
看著屋子裏自言自語的咪咪弗兒,飄覺得十分好笑。
“咪咪弗兒,維石國的第一幻術師,她可真是個有趣的人!”
他想。她也是這幾年中唯一一個讓他露出真正笑容的人吧。
“飄國王,飄國王……”
絕音的呼喚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不好意思,我走神了。有事請說吧。”
“我國國王希望借助您的力量在風之國境內尋找這個人。”
絕音拿出一張阿波羅的相片。
接過絕音雙手捧上的相片,飄盯著上麵神采飛揚的少年看了幾眼說:“我馬上派人去。”
突然,絕音覺得身體不太對勁,含糊地說了聲“告辭”就匆匆而去。
“這也是個有點奇怪的人。”
望著絕音的背影,飄這樣想。
一進入自己的房間,絕音再也忍不住,一口殷紅的鮮血噴灑在雪白的羊毛地毯上,點點滴滴,像是一朵朵冶豔而招搖的紅花,醒目而刺眼。
“這個身體也已撐到極限了嗎?”
他苦笑著低喃。
馬上,他定下神來,念了個咒語,地毯和衣服上的血就消失得無影無蹤。
“戰爭馬上就要開始了,我必須盡快找到那個人。沒有那個人,我又怎麼可以生存在這個世界呢?”
墨走出房門,輕輕把它合攏,他可不想吵醒熟睡的皎。他不能沒有女人,不和她們調調情,他的心裏就沒有什麼安全感。反正這時也沒什麼事情可做,所以他要去找、女、人。他銜著一抹輕浮的笑順著走廊閑行。
“……凝固的思念因你而起,冰封的心靈為你而亂,消失了的情感再次湧現……”
走著走著,墨忽然聽到一陣歌聲。這首歌他再熟悉不過了。那一次純屬意外。他剛到維石之國,誤闖了卡洛德公主的“搖籃”,那時,她唱的便是這首歌。她可以發音讓他覺得奇怪,但他將它作為秘密藏在了心底。那樣一個純潔無暇的人,誰舍得傷害?她也曾是他的夢想,但他選擇放棄,因為他的風liu以及一個難以啟齒的原因。
“……靜止的後花園中,我愛上了不會凋零的花朵,不能停止的夢中,我愛上了永不褪色的你…...”
歌者有著清甜的嗓音,不同於卡洛德哀怨,唱這首歌顯得有些不倫不類但卻並不難聽。墨不自覺地順著歌聲走去。走下層層階梯,穿過條條回廊,他的腳踏上了柔軟的綠泥。歌聲正是從這座溫室花園中傳出的。
“……在遇到你之前,我的世界一片空白。沒有情緒波動的我,渴望激烈的愛戀……”
玫瑰花叢中站著一個粉紅色的身影,輕快的歌聲正從她口中溢出。
“喂。”
墨招喚了一聲。
女孩緩緩回頭,粉玫瑰色的眼中帶著天真。她有一頭粉紅色的卷發,紮著兩個俏皮的麻花辮,本就極可愛的外形配上微微上翹的小嘴以及嘴邊的綠色泥巴便像是花間自在的妖精。她回頭的一瞬,墨覺得有些眩目。
“你是誰?”
墨沒有回答。
女孩又問了好幾次,他依舊毫無反應。
“你究竟是誰?”
女孩蹦蹦跳跳地來到他的身邊,在他耳邊大喊了一聲。
墨終於回過神,他回答:“我叫墨,是國王的客人。你呢?”
“我是這裏的園丁。大家叫我小舞。”
“小五?”
“是小舞。”
“小舞?”
“對了。”
她衝他甜甜一笑,大大的眼彎成了新月。
這時,一個不識趣的聲音傳來。
“小舞,送兩束玫瑰到‘朝聖殿’去!”
“知道了!”
她捧起兩束已剪好的玫瑰向外走。
“喂!我們什麼時候可以再見麵?”
小舞偏過頭,想了一想說:“今天晚上吧。夜來香的味道很好聞。”
說完,她跑出溫室,留下一室的花香和難得呆愣的墨。
綠色漫無目的地走著。她什麼也沒有想,隻是不停地走,她不管自己走到了哪裏,走了多遠,她不害怕迷路,她知道他們會找到她。她對那些一直保護著自己的人有著絕對的信任。
突然間,如夢般的景象在她眼前展開。
這是一個大廳,一個流著水的大廳,清澈的水流得無聲無息,它們從白玉鑲成的牆壁中流出,順著同質地的浮雕人像的肢體上流下,彙入巨大的圓形噴水池中,晶瑩的水花從噴水池中射出,點點滴滴地散在空氣當中。整個大廳是朦朧的。那麼多的水,流動時沒有發出一點聲音。
綠色抬頭,隻見一塊白玉製成的匾額上刻著“靜水廳”三個字。
綠色走了進去,毫不在意流水濕透她的衣裙。她繞著噴水池走,想著幾天來發生的事,因為自己的弱小而產生的無力感壓得她無法呼吸。
“怎麼才能變得強大?”
她喃喃地低語。
“有了強大的力量又能怎麼樣?”
一個低而清晰的聲音傳入綠色耳中。
“是誰?”
綠色四下裏一望,卻沒看到半個人影。她急步向前走。漸漸地,一個模糊的身影逐漸在她眼中清晰起來。身著湖水色宮庭禮服的男子交疊著雙腿,手撐著下巴坐在噴水池的邊緣一動不動,像一尊美麗的雕刻。四濺的水花打濕了他冰藍色的發,又順著他的臉往下流,像是晶瑩的淚。他有一雙吸引人的銀灰色眼眸,那雙眼此刻正注視著一尊半裸的女性浮雕。他有一種極為纖細的俊美,與艾波珥、肜玥和鏡之透相比,毫不遜色。他也像是月,但卻是一彎月,一彎黯淡的下弦月。
“你,在哭嗎?”
“沒有。”他動也不動地回答。“但我的心在下雨。”
“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他頓了一頓,又自顧自地說起來。“關於‘靜水廳’,有一個淒美而悲涼的故事。‘靜水廳’是幾年前國王為了他即將成婚的未婚妻而請人設計建造的,但他的未婚妻卻在婚禮前夕背叛了他。她潛入‘天空神殿’想要盜取‘風的座標’,結果被發現了。她帶著‘風的座標’從高聳入雲的神殿跳了下去。最後,她的屍體被找到了,但‘風的座標’卻失蹤了。”
男子又不說話了。過了好一會兒,他又說:“知道嗎?當‘靜水廳’的水流發出聲音的時候,聽到的人都會瘋掉。因為太美了!那聲音就好像是被稱為‘天籟’的國王的未婚妻的歌聲。”
綠色因他的話而震驚不已。
“哈哈哈哈……”突然,那個人大笑起來,笑得毫無形象。他一手後著肚子,一手使勁地捶打著噴水池的邊緣,然後他氣喘籲籲地說:“太、太好、好笑了!你是這個、這個月內第、第七個被我騙、騙、騙到的人。哈哈哈哈……”
半晌,他終於停止了笑聲,慢慢地站起來,整理一下有些折皺的衣服,轉了過來。
“真美……”
在他看到綠色的一瞬,迦陵覺得自己的眼睛再也不想移開了。怎麼樣的蘊育才能讓一個人擁有這樣獨一無二的氣質。她像是在完全自然和諧的空間中生長出的,神聖得會讓人想要膜拜的衝動,但多看幾眼又覺得她是個融合的個體,高貴、清純、神秘、嫵媚等等等等的氣質都可以在她身上窺見一二。夜般的發、雪般的膚、綠蔭般的發、花般的唇……她的美麗已遠遠超過人類對於美的詮釋。
“這張臉是真的嗎?”
“是真的。”
為了充分說明這個事實,綠色使勁地點了點頭。
“我叫迦陵,隻是這個皇宮中的一個小角色。不過小姐您我可從沒見過。要是有這麼漂亮的人,我是不可能不知道的。”
他油腔滑調的樣子有些像墨。
“我是國王的客人,剛到不久。”
“我還有事,先告辭了。”
他往外走,但在經過綠色身邊時突然攥緊她的雙手,像要看穿她的靈魂一樣地看著她的眼睛,說:“強大,不一定是幸福。再怎麼強大的人都有他守護不了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