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幾次,趙小海看見平安叔出門時,柴奶奶吩咐,別去賭啊!平安叔不滿意地回答,不玩!可是他管不住自己。去了一家沒有位置,馬上跑到另一家,幾乎不玩上半天不會回家。
他鼻青臉腫地回家之後,柴奶奶邊用笤帚掃他身上的土,邊罵沒頭鬼,不讓你玩,你偏要玩。平安叔嘿嘿笑一下,露出一排黃色大板牙。
後來,柴奶奶一戶戶人家找上去,哀求人們別和平安叔賭了,說人們不是贏他的錢,而是要他的命。人們以前就因為平安叔動不動發病,嫌他煩,柴奶奶這次又說得這麼難聽,以後再也沒有人和平安叔賭了。他去了人們家裏,興衝衝地坐到桌子上,桌子上別的人就會借口離開。有時侯湊夠四個人了,因為有他,就會有一個人借故離開。反正隻要有他在,怎樣也開不了局。人們都說他害壺。每次他還沒有進了人家屋子,人們從窗戶上看見他走進來,就說害壺貨來了。
平安叔不去別人家賭博了,成天悶在屋裏抽煙,邊抽邊咳嗽,咳得撕心裂肺。邊咳嗽邊吐痰,有時呸、呸吐著痰,就聽見咚一聲摔倒在地上的聲音。每次趙小海從他家門口走過,都看到一層霧狀的藍煙籠罩在門口。有幾次,柴奶奶推著平安叔說,去吧,去吧,出去玩吧!平安叔用背抵著櫃子,一聲不吭抽煙。
忽然有一天,有人說平安叔在公路上撕錢。趙小海正好放了學,趕忙跑去看怎麼回事?平安叔的臉上滿是煤灰,頭發亂糟糟的,站在一家飯店門口,每次有車駛過來,他就把手中的幾張鈔票撕碎朝汽車扔過去。那些落在地上的碎紙幣,被風吹得東一塊、西一塊,有幾個小孩想撿,可是不敢過去,隻好追那些被風吹得離平安叔很遠的地方的紙幣。人們都說平安叔瘋了。
趙小海望著對著汽車嗬嗬大叫的平安叔,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往大院裏跑,邊跑邊想,柴奶奶在不在家裏?
那天柴奶奶把平安叔領回來之後,第二天他們就出門了。有人說,柴奶奶領平安叔看病去了。有人說,柴奶奶領上平安叔找女人去了。
整個夏天,柴奶奶和平安叔都沒有回來。
趙小海每天除了幫柴奶奶澆花,還照顧起了白貓。花開了一茬又一茬。趙小海灑的羊糞已經完全融進土裏,盆裏的土變得黑油油的。白貓和趙小海越來越熟,後來每天跟著趙小海回他家,晚上睡在他腳下。
柴奶奶窗台上曬的鹹菜都已經幹得硬邦邦的,上麵鹽巴的結晶像一層霜。一次大雨,柴奶奶家的屋頂漏了。水一直滲進趙小海家的牆壁。雨停後,趙小海和爸爸一起爬上屋頂。他小心翼翼走在那些打滑的瓦上,望著長滿青苔的黑黝黝瓦片,想到柴奶奶和平安叔的臉,想人比房子老得快多了。柴奶奶家屋頂有一條細縫,雨就是從那兒漏進去的。趙小海爸爸割了一塊油氈,趙小海抱著,爸爸提著和好的水泥,一起把這條裂縫堵上。趙小海沿著弧形的屋頂,爬到屋脊上,他摟著獸頭,向遠處眺望。他希望柴奶奶和平安叔忽然走過來。忽然,他不小心碰了一下上麵的電線,他緊張地縮了一下頭,望著伸向遠方的黑色電線,他想或許他們正在往回走呢。等他們回來的時候,他們屋子裏漏的水就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