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曉民來龍城上任已有大半個月了，項毅中知道這段日子要請他的人太多，也就不去湊這個熱鬧。他們的關係無需隨這個俗流了，反正在午縣已宴請了他。當然，電話還是去了的。孫曉民說咱就別講這個客氣了，來日方長。你有事電話裏說或找個地方碰麵都行。項毅中本想再過幾天約約孫曉民，可亥區政府舊址的事像個秤砣一樣吊在他心上，晚上幾乎叫他無法入眠。也不知有多少公司捷足先登了，多少老板在暗裏大顯神通，自己再不行動，一旦許濤天把“盤子”定了，再要改變就費力了。項毅中坐在他總經理辦公室裏抽著雪茄，思量著今天是否約約許濤天。
有人敲門，項毅中說聲請進。門開了，他眼睛一亮，是小原。項毅中大感意外，站起身來，說：“啊呀呀，是你啊，怎麼屈尊下駕到我這裏來了？請坐請坐。”項毅中倒是沒想到小原會到他這裏來。
小原笑說：“怎麼，不歡迎啊？”
項毅中開玩笑道：“我是熱烈歡迎。如果你來時通知一聲，我會組織公司員工夾道歡迎。要不咱再來場夾道歡迎怎樣？”
小原笑著搖頭：“這夾道歡迎就省了吧，你不認為我唐突冒昧就行了。”
項毅中說：“怎麼會呢，我是真沒想到你會來。”用一次性塑料杯給小原倒了茶。這時也就發現小原穿了件米黃色裙式外套，看上去很素。不過，似乎素得雅致。
說笑著，項毅中便也知道小原剛才和幾個同事在市公安局采訪，想著距項毅中公司不遠，完了就順道來看看。項毅中便說謝謝你來看我。小原玩笑道：“還有一個意思，上次在午縣時你說回來後請客的，今天來是找你討吃討喝的。”
“好啊，反正快用午餐了，我這就約兩位朋友，找個好點的地方喝它兩杯。”說這話時項毅中已暗自拿定了主意。
項毅中讓小原稍坐，來到隔壁的小會議室。他撥了許濤天手機，不待許濤天問誰，便自報家門：“許區長你好，我九龍公司項毅中，這會在忙什麼啊？”
許濤天的聲音便傳了過來：“是項總呀！好久沒聯係了，很忙是吧？”
項毅中笑了笑，說：“我們這種人，忙什麼啊，再忙也沒有許區長事大。你是替老百姓忙，為人民服務，是真忙，不像我們，為自己忙。”
許濤天便也笑了，說：“這年頭有自己的事忙還有什麼說的？現在哪位不是忙自己的事？”
項毅中哈哈大笑道：“許區長這話有意思，怎麼聽都有意思。中國大大小小的老百姓哪個不是為自己忙啊？”
許濤天說：“項總是老百姓？中國的老百姓都是項總這樣子的話，中國何其幸也。”
玩笑著，項毅中就說：“許區長有空吧？我現在約了兩位朋友，想來你一定很想認識的，咱們這就找個地方喝兩杯，怎樣？”
許濤天也不問誰，爽然道：“好呀，項總你定地方。”
“去巴蜀情怎樣？那兒的菜很有特色的。”項毅中略一沉吟說。
“好，去巴蜀情。”
再說幾句閑話，兩人客氣中掛了電話。項毅中再撥孫曉民電話，說是中午請他去巴蜀情。孫曉民說：“我這兒還有點事要處理，可能要晚些，你們先去吧。”孫曉民坐在那個位置上，很多時候也是身不由己，人家答應赴宴就滿不錯了，遲點就遲點。項毅中沒想到這麼快就把飯局定好，心下高興，輕快地哼著劉歡的《好漢歌》。其實他明白，按規矩對許濤天得提前一天預約。飯局裏是大有秘密的，提前一天預約你是真請你，提前半天預約你是作陪，上了菜才請你是湊數的。因小原的忽然到來，也就管不了這麼多了。
回到辦公室，小原兩隻手反過去分別插在牛仔褲屁股上的兜裏，正站在博古架前朝裏麵瞅。見項毅中進來，笑道：“沒得到你許可就參觀你的辦公室了噢。”
項毅中說：“在我這兒你隻管隨便吧。”也不回他那張大班椅，站在小原身旁準備介紹裏麵的古董，也就聞到她身上一種很特別特別的體香，鼻子便忍不住吸了兩下，那種潛在的欲望隱隱約約地升騰起來，很曼妙很曼妙的。這種感覺是此前從未有過的，人就暗自奇怪。要知他並不是第一次和小原接觸得這麼近呀。
這時小原被博古櫃裏那隻紅色的花瓷吸引住了。這花瓷是幾年前項毅中在塞外一個文物販子手裏買的，總共四隻，已送柳真一隻。項毅中看出來了，說：“喜歡吧？”拿了出來遞給小原，“真喜歡的話，我送你好了。”
小原雙手接過。這是古時官宦人家小姐用以插花的花瓷，勁長纖細，瓶口奇特地張著，通身通紅，上麵題了大文豪蘇軾的《虞美人》。詞曰：“湖山信是東南美，一望彌千裏。使君能得幾回來？便使樽前醉倒更徘徊。沙河塘裏初燈上，水調誰家唱？夜闌風靜欲歸時，唯有一江明月碧琉璃。”這詞頗有意境。當時項毅中就把四隻全買了下來。後來有古玩朋友說這是紅瓷，也叫花瓷，很少見的。小原一副愛不釋手的樣子，直誇好漂亮。項毅中道：“現在已是你的了，好好拿著吧。”
小原定定地看著項毅中說：“你真送我啊？”
項毅中說：“說送你就送你了嘛。”
“這可是古董呢，價值連城。”
“價值連城也送你了。”
“無功不受祿呀。”
“這好說，待會飯局上你替我多敬客人兩杯就行了。”
小原從花瓷上抬起頭來，說：“你還約了誰啊？搞得這麼複雜。”
項毅中笑一笑，說：“就兩位朋友，很隨便的。請你這麼位貴客，總得找幾個朋友作陪吧，要不就顯得我怠慢你了。你鍾叔叔知道了，少不得會說我的不是。”想著許濤天這會隻怕已經上路了，就說：“咱們走吧，別讓人久等了。”找了個塑料袋把花瓷放入裏麵，遞給小原拎著。
小原就笑了說：“倒是沒想到這一趟會有這麼大的收獲呢！早知道的話早來了。”
項毅中笑道：“現在也為時不晚嘛，反正這花瓷歸你了。”
現在的店名，大都把成語、日用語一頓亂改，改得你莫名其妙，可主人往往還自以為有水平有特色。巴蜀情怎樣曲解似乎也同酒店扯不上關係，好在去過那裏的人知道這兒的菜還很不錯，卻也不是什麼四川風味。反正這年頭已經很少有表裏如一的事情了，誰也不會那麼認真地因表找裏。
項毅中和小原才趕到巴蜀情，許濤天就來了。在許濤天主動跟小原招呼時，項毅中便也知道這位許區長沒有忘記她。想想也是，能跟鍾副省長一塊打高爾夫球的人，咋能忘掉呢。
“這位是省委組織部雷部長的女兒、省電視台大牌記者雷小原小姐。”項毅中介紹道。便也發現小原向他投來極為不滿的一瞥，知道不滿把她當部長的老爸在這場合扛出來，卻也不去管她。許濤天的態度便萬分恭敬了，好像站在他麵前的就是省委組織部雷部長了。項毅中要的就是這個效果。
三人坐下喝茶閑扯，單等孫曉民的到來。
差不多過了半個小時，服務小姐也問了兩次上不上菜。小原就望著項毅中道：“你那朋友還要多久啊？”
孫曉民早有言在先要遲點來，項毅中不便這就去電話催他，隻是裝模作樣地看了下表，說早呢。他把電視調到股市頻道，笑問：“股票上來了吧？上來了哪天你得請我的客。”
許濤天說：“雷小姐也炒股呀。據說股市的人無一不是精明絕頂。”
小原輕搖了下頭，說：“都精明絕頂那去賺誰的錢？我不就虧得一塌糊塗啦。”
項毅中說：“等吧。總有一天它會上來的，隻要你有耐心。”
小原說：“似乎也隻有這樣了。”
電視上有位股評專家正在預測藍籌股的走勢，並推薦幾隻業績不錯的股票。小原卻不去理會，從項毅中手裏要過遙控器換了個頻道，不客氣地把股評專家甩了。項毅中自是知道，股市是謠言最多的地方，很大程度上說，這些所謂的專家，就是謠言的傳播者。調到一個愛情劇，小原一下就被裏麵的劇情吸引住了。似乎女人都鍾愛情感劇，這多半是女人乃感性動物的原因。
兩個男人就隨意地喝茶閑扯。許濤天的態度當然再不是以往了，這是項毅中所料到的，但他開口閉口絕對不談亥區政府舊址的事，好像這事兒是從前的事了，跟他現在沒有關係了。在項毅中遞給許濤天一根雪茄時，許濤天笑著罷手謝絕，說：“項總應該知道這雪茄象征什麼，怎能隨便予人品嚐呢。這是你的專用品啊。”
也不知從什麼時候起，有人把香煙、雪茄、煙鬥幽默地比作妓女、情人、老婆，細細想來倒也有些意思。幾個人聚在一塊，也不管熟還是不熟，首先拿煙一一撒上，這香煙不就像妓女一樣隨便了？而抽雪茄的人比竟較少，不是誰都抽得起的，這就成了一種身份的象征。情人也一樣，不是誰都養得起的。大凡擁有情人的人無一不是有權或有錢者。煙鬥屬獨用品，確實像老婆。老婆可是自己的。項毅中從來不拿香煙與妓女等同，更不把雪茄和情人並論，在他看來，這隻能說明如今的人們太幽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