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毅中開了門出來，隨手又輕輕地把門帶上。他撥了高前的電話，幾句客套後說：“高副區長，原龍泉白酒廠代表現在坐在我的辦公室，說是政府因早段時間他們毆打胡副局長一案又抓了他們的人。現在他們纏著我要說法，這到底怎麼回事啊？”
“是有這麼回事。原因是胡副局長家眷到處找有關部門反映，不得已我們隻好抓人。”高前說。
項毅中苦笑道：“你們把人抓了，他們卻纏著我，說我出爾反爾，言而無信。你們區政府這樣做，是不是有點兒置我於不義呀？高副區長，當初我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這事兒擺平，現在你們又把事情挑起來，我可弄不清楚你們區政府是什麼意思了。”
高前歎了口氣，說：“我們也是沒辦法呀，上頭的旨意誰敢不聽。”
項毅中道：“胡副局長家眷和原龍泉白酒廠幾百號人，孰輕孰重呀我的區長大人？你們怎麼就不做他家眷的思想工作呢！”
高前說：“怎麼沒做？我親自指示發展局唐局長做工作，他家眷硬是不聽，有什麼辦法。”
“你們拿胡耿源家眷沒轍，到時候對原龍泉白酒廠幾百號人就有辦法可施了？”項毅中對著話筒幾乎要衝高前這麼吼了，話到舌尖硬是沒讓它蹦出來。他知道這類氣話於事無益，反會傷及他和高前之間的感情。要知這些事情他項毅中不願看到，高前又何嚐願意讓它發生呢。掛了電話，項毅中無可奈何地歎了口氣，想著怎樣把這事兒擺平。其實，佳美小區已銷售出去了，項毅中大可甩手不管，任原龍泉白酒廠職工幹部找政府去折騰，但這起事畢竟牽扯到九龍公司。他現在正為響應米書記的號召策劃戌區南河開發區的安置房，這當口挑起這出事來，兩下串聯，會讓米書記怎樣看待？安置房豈不白做了？項毅中感到，有時候一些事情巧合得像跟你刻意過不去似的。
返回會議室，有代表馬上迎了過來：“咱們可沒騙你吧項老板？這事兒你說現在咋辦？”
項毅中說：“我得找相關領導，你們給我一點時間，相信很快就會有個結果，啊！”
有代表道：“項老板，對你咱們是相信的，對未區政府的一些領導我們就表示懷疑了，他們要人格沒人格，要官格沒官格，是群沒格的家夥，我們就怕你也受他們的蒙蔽。”
項毅中忍不住笑了，說：“他們沒格，你們相信我有格就行了。這樣吧，你們給我三天時間。如果三天內你們被抓的人沒釋放，你們怎樣鬧我絕不阻攔。”
就聽有代表說：“我們來找你項老板，自然是信得過你，否則也就不會跟你坐在這兒了。就按項老板你說的三天吧。”
項毅中想著在這件事上唯有說服胡副局長妻子潘姐，事情才能得以解決。高前都說指示唐局長做思想工作，唐局長可是胡副局長的頂頭上司，潘姐都不買他的賬，可見這個思想工作不好做。潘姐再怎樣折騰，胡副局長也成了這樣，不知她在這事上是怎麼想的？項毅中讓小平送他去市中心醫院。在一家超市買了一大堆水果營養類東西。不想胡副局長半個月前已辦了出院手續。好在項毅中去過胡副局長家，便直奔胡副局長家而來。
在家的潘姐顯然沒料到項毅中會在這當口尋上門來看望她丈夫，忙把他讓了進來。幾句寒暄後，潘姐把他領到病床上的男人跟前。想著因為佳美小區工地的緣故，胡副局長被毆致成植物人，這一輩子隻能這麼躺著，項毅中就來了感慨，說起來都是自己那個電話啊！看潘姐時，發現她淚眼婆娑，心頭一酸，忙安慰她說：“胡副局長會好起來的，會沒事的。”
潘姐一邊擤鼻涕，一邊抽噎著說：“醫生說了，他這一輩子隻能這樣了。他是傻啊，早已不在那個位置上了，還管什麼閑事，落得這個結果，太不值了。現在連我娘兒倆都是個問題。”
項毅中就說：“潘姐你有事是吧？有什麼事跟我說好了，我能幫的一定幫你們。我是胡副局長最好的朋友，你們的事我絕對不會袖手旁觀。再說了，胡副局長落到現在，全是為了我啊。”
潘姐看著病床上的男人，感動地說：“項老板的話，可惜老胡他已經聽不到了，但我娘兒倆還是記住你項老板對老胡的這份感情。”
“哦，小兵呢？”項毅中便也記起打從自己到來未曾見到胡副局長的兒子胡小兵。
“他到市裏找有關領導反映老胡的事去了。”潘姐抹了一把眼淚，說：“老胡的事太冤了，政府對凶手就這麼不了了之，我娘兒倆怎麼也得替他討個說法。”
項毅中心說真的是了。他同潘姐回到客廳，說：“潘姐你怎能讓小兵為這事到處顛來顛去，他還隻是個孩子，你有什麼事跟我說吧。”
潘姐說：“我也是沒辦法呀，要不然誰忍心讓自己的兒子露這個臉。政府的做法太不像話了，欺咱孤兒寡母，我是咽不下這口氣呀。”
“潘姐你有啥委屈就在這裏說吧，說出來我能幫你的一定幫你。”項毅中耐著性子道。
潘姐複又擤了一把鼻涕，望著項毅中說：“老胡現在是個什麼情況項老板你也看到的，其中緣由你也是知道的，怎麼說也是因公致殘吧。我原來在龍泉白酒廠工作，企業改製後便沒了工作，兒子今年剛大學畢業，因他爸的事也一直待在家裏，我們一家三口，就靠老胡那份工資過日子，項老板你說這日子能過得下去嗎？我找有關領導，我在家服侍老胡沒話說，他是我男人，但我現在的困難你政府是否視情況關照關照，把我兒子的工作給解決了呢，減輕家裏的一點負擔，也算是對老胡因公致殘一個交代吧。誰知我這合情合理的要求他們根本不予理會。有些人甚至說老胡撈了多少多少，沒查他已經是對他最大的關照。這話我聽著就來氣。自家男人是個什麼人我還不清楚嗎？項老板你跟他交道打得多，對他自是了解的了，到時候你還得站出來替他說句公道話。更氣人的是，那些對老胡行凶的歹徒理由都沒個就全被釋放了。這世道真的是沒王法了。我是想了又想，既然你政府這般沒道義，咱孤兒寡母的怕什麼，拚了這兩條命也要替老胡爭口氣。你區裏不是不管嗎，咱找市裏去，市裏不行找省裏，省裏再不行找中央，不信就一路黑到底。”
項毅中總算明白是咋回事了，歎了口氣道：“潘姐呀，這些事情從前怎麼就不見你跟我講呢？這顛來顛去最是累人煩人的事了，你給小兵打個電話，讓他這就回來。我想胡副局長也不願你們因他的事弄到這步吧。至於小兵工作的問題，我親自給他跑。在工作沒落實之前，讓他先去我公司吧，比起政府部門那點兒工資隻多不少。你每天侍候胡副局長，不容易的，我跟他們商量，讓他們在生活上多少給你一些補助，這樣你們的小日子便也能過了。潘姐你這就給小兵去個電話吧。”說著把自己的手機遞了過去。
潘姐的眼淚流得更凶，說：“沒想到老胡還有項老板你這樣的朋友啊！可咱還是不能就這樣，老胡的樣子你看到的，慘啊！我每天看著就揪心，咱怎麼也得替他討個公道。”
項毅中便說：“潘姐呀，也不是我說你，這樣下去苦了累了的還是你們自己，隻怕耗費那麼多的時間和精力到頭來依舊解決不了任何問題，我想胡副局長也不願你們因為他而這樣。就算把那些歹徒全給斃了又怎樣，胡副局長這情況還是無法改變。我這裏說呢，你和小兵還是現實一點實際一點過好你們的小日子，這才是最重要的。叫小兵回來吧，我跟他好好扯扯。”
好一陣猶疑，潘姐終是接過項毅中手機撥了她兒子的電話，問小兵在哪兒。小兵說在市裏找市長。市長這會正在市政府開政府常務會議。潘姐就說：“孩子你回來吧，這狀咱不告了。”
“怎麼啦，媽？”小兵問。
“你回來再說吧。”潘姐說。
至此，項毅中懸著的一顆心總算落了下來。接下來和潘姐再扯，便拐轉話題說些別的。不談她男人的事，潘姐的心情慢慢平靜下來了。項毅中卻暗想日後得多多關照這一家人。
小兵很快回來了。他認得項毅中，忙與之招呼。項毅中想著待會還得找高前，也不廢話，就說：“小兵，我是你爸最好的朋友。剛才我跟你媽說了，別再往外頭跑來跑去。你爸現在這情況，更離不開你媽的照料，有些事情先放一放，打明天開始你就來我公司上班。一句話，你的事我會負責到底，啊！”
小兵望著母親頷首點頭。
“那就這樣了，明天我派人來接你。”項毅中說。
項毅中臨走時從都彭包裏拿出一遝百元大鈔塞給潘姐，潘姐退後著說：“項老板你這是咋了？”項毅中道：“我和胡副局長的關係你是知道的，這是我的一點意思，潘姐你就別跟我客氣了。”
從胡耿源家出來，項毅中撥了高前電話，問他這會在哪。高前似乎知道他要跟他談什麼，說在辦公室，項總有什麼事來吧。項毅中便驅車往未區政府而來。也不知怎的腦子裏總塞著已是植物人的胡副局長。就想胡副局長落得現在，可以說全是由自己而起。如果不撥那個電話，也就不會是這個結局，項毅中暗自搖了搖頭。他自己感到，很多事情所帶來的可怕後果，當時你壓根兒就想不到。
敲開高前的辦公室。高前用一次性塑料杯給他泡了杯茶。項毅中想著同小原的約會，扼要地把跟潘姐的談話說了。末了說：“高副區長，胡副局長落得現在這樣，人家好歹也是因公致殘嘛，你們區政府理所當然地應該給予他家眷生活上、工作上以照顧。潘姐她真把胡副局長推給你政府，你政府也得花錢找人服侍他吧，給人家每月開個一兩千塊錢又怎麼了？胡副局長這一輩子肯定是再也不能坐到那個位置上去了，人家因公致殘，你們照顧下他小孩安排個單位，情理之中啊。”
高前歎了口氣道：“這裏麵的事情說起來有些複雜。當初我也是你這個意思，可常委會上有人提出，當初政府答應原龍泉白酒廠代表徹底清查以胡耿源為主要領導近年來的經濟賬，因胡耿源現在這情況而撂淺，至今還有人不斷舉報胡耿源，說在九龍公司收購原龍泉白酒廠過程中收受了你多少多少好處。倘使有天查出是個大貪汙分子咋辦？豈不是又要政府下不了台？所以這事兒就一直這麼撂著。哪知胡耿源家眷見政府久拖著沒給她家解決問題，母子兩個顛來跑去，說政府包庇凶手，要求嚴懲歹徒。在這件事上，政府這邊也有不少領導認為，這種膽敢對改革領導行凶的不法之徒要嚴懲不貸，否則接下去的改革還能進行？這時市領導也接到胡耿源家眷的舉報，並做了相應的批示，區裏隻好暫且抓他兩個，誰知他們卻因此找上你來。”
項毅中這才知道內中原委如此複雜，想想說：“胡副局長家眷的思想工作我已做通，他們不會再在這上麵折騰來折騰去，政府先把被抓的人放了，穩住原龍泉白酒廠這班人。不過我這裏說呢，你們政府在這事上有分歧我表示理解，但在目前尚沒有查實胡副局長有貪汙之嫌就不能如此對待他的家眷吧？憑幾封舉報信和猜疑就把原本應該解決的事情壓著，不覺得有欠慎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