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兩位副總都讚成雨小風的意見，也談了各自的看法和注意事項。
項毅中最後道：“雨副總考慮得很周密，就按雨副總說的去做。時間緊迫，大家分頭行動，務必把各自的工作做好。”
項毅中很想在這事上看看鍾副省長的意見，抬腕看表，快到下班時間了，便撥打小唐電話。電話通了小唐卻摁斷了。項毅中把手機撂在大班台上，愣愣地望著它出神。他知道小唐這會肯定有事不宜接聽他的電話。
大概五分鍾後，項毅中的手機響了，小唐在電話裏笑了一聲，說：“剛才送老板回家，接電話不便。項總有什麼事嗎？”
項毅中對小唐的做法很滿意。倘使小唐當著鍾副省長接聽電話，鍾副省長一旦知道，少不得對他項毅中生出想法來。大凡領導，最忌同他走得很近的人又跟他的秘書糾纏不清，同時對秘書背著他跟某些心懷企圖的人往來熱乎也是極忌諱的。因為這些人的動機無一不是想利用他的影響達到他們的目的。到了他們這一級別的領導，自有他們的思維定式。
“今晚上老板有安排嗎？”項毅中問。
“沒有。臨時會不會有什麼安排就不得而知了。”小唐說。
接下來兩人又隨意扯了幾句掛了電話。項毅中燃上根雪茄，想想掛了鍾副省長家電話。電話是鍾副省長夫人向姨接的。項毅中說向姨您好，我小項項毅中。向姨哦了一聲，說：“找老鍾是吧？我讓他接電話。”
項毅中忙說：“不用，不用，您跟鍾副省長說一聲，就說我有點事兒待會要當麵向他彙報。”
向姨笑道：“小項你來吧，我跟他說一聲就是。”
項毅中並不急著這就趕過去，他想再坐上會兒，到鍾副省長家時要剛好鍾副省長用完餐。鍾副省長習慣飯後邊喝茶邊看新聞聯播，兩人便可趁機喝著茶扯上一陣。自從鍾副省長從申市上來後，項毅中有什麼事找他，盡量選擇在他憩息的時候。堂堂常務副省長，要忙的事情太多了，他再也不是申市的市委書記了。
項毅中趕到鍾副省長家時，鍾副省長正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喝茶看電視。李媽在他麵前的茶幾上放了杯茶，忙去了。也不見向姨，估計是在別的什麼房間吧。幾句閑話，項毅中就把米書記明天來公司視察的事說了。在項毅中彙報的時候，鍾副省長悠閑地喝茶看電視，看不出他是不是在聽，項毅中就把握不住鍾副省長是不是先他而知道。待到項毅中話一完，鍾副省長的眼睛便從電視上移開，看著項毅中道：“這是好事呀，你要抓住這個機會。商人也要懂得與時俱進，這很重要。”
“鍾書記，接待上的工作您還得給我指示指示才行。”項毅中說。
“哦……”鍾副省長點點頭，說：“你的準備工作做得很充足了。米書記在視察過程中會向你了解你公司的情況，也許還會視你的公司狀況給你解決一些問題，你要抓住這個機會。米書記之後陸續會有領導來你公司指導工作的。”一會兒又說：“後年人大換屆，你可以考慮競選人大代表嘛。”
項毅中早就想撈個人大代表或政協委員這樣的政治身份，不管是應酬上還是生意場上都要方便些，沒想到鍾副省長主動提出這事，很是激動。為了掩飾心頭的激動，便不停地喝茶。他很想燃上根雪茄，可鍾副省長都沒抽，他自然不便在鍾副省長麵前煙霧繚繞了。
“在這件事上還要鍾書記您幫忙呀。”項毅中說。
鍾副省長說：“米書記明天視察的事情很重要，明天的工作你一定要做好。”
鍾副省長這話聽起來似乎與項毅中要他幫忙的事不搭邊，項毅中卻明白鍾副省長的意思，是交代他把米書記明天視察的接待工作做好，競選人大代表的事到時自會幫他的。項毅中喝了口茶道：“我知道。”
這時向姨出來，項毅中站起身來向她招呼，向姨回應著，親自給客人杯裏續了水。項毅中就把撂在茶幾下的一個禮品袋遞給向姨，說：“再過幾天就過年了呀。”
向姨接過禮品袋，也不問何物，說：“是呀，又是一年，真快。你是回老家呢還是留在龍城過年？”
項毅中說：“家眷昨天來了，隻好在龍城安營紮寨了。”
向姨說：“一家人在一起，好呀，過個熱鬧年。哪天有空帶他們來玩吧。”
項毅中也不去管向姨的話是不是客套，反正他是不會帶家人上鍾副省長家的。事實上他每次都是來也匆匆，去也匆匆，的確不便。不過，人家這個層次的人能夠把話說到這一份上，已是很不錯了。項毅中少不得要客氣著，說：“哪天有空我一定帶他們來看您。”
向姨口裏說好，你和老鍾慢慢扯吧，去了對麵的房間。
項毅中本想當著鍾副省長夫妻告辭的，也就省了待會走時再跟向姨招呼的麻煩，沒想到向姨先他一步離開，不便馬上告辭，同鍾副省長隨意閑扯著。他不能坐得太久，來鍾家拜訪的人太多，萬一撞著熟人，彼此尷尬。項毅中就問鍾副省長哪天有空？有空去打打高爾夫球。鍾副省長說：“這兩天怕是不行，哪天有空再約吧。”
“那好，哪天有空再約您。”語聲中項毅中站起身來，過去跟向姨招呼一聲。向姨要親自開門相送，李媽已搶在前頭開了門。
從鍾副省長家出來，正是夜生活開始，見路旁有情侶蜜裏調糖地說著話，親吻似乎都嘖嘖有聲，項毅中心理就湧動著一種微癢，想約範笑笑出來，又忌著到時候糾纏不清無法脫身。昨晚上險些讓他在妻子身上露了餡，叫他懂得男人累斷腰是怎麼回事。他也不想這時候就回去，汪麗會認為他的工作有多輕鬆，日後遲點兒回去就得盤三問四了。反正他有的是去處，範笑笑那兒啦，柳真那兒啦，哪裏都是溫柔之鄉，叫他無限留戀。想一想，項毅中撥了柳真電話。看著上麵的張立達，不覺就笑了。當時他是隨便給她換個男性化的姓名，現在看來，這個名字倒是有點兒蓄意，立達吧，還不是立馬顯達。男人誰個不想追求仕途，希望在官場上地位高而有名聲。
柳真的電話一撥就通。項毅中問她這會在哪？柳真說和朋友在外麵。也不知怎麼回事，那晚上的猜測便又來了。柳真見他不吱聲，就說：“你在家裏是吧？我這就趕回來。”
項毅中道：“我也在外麵。”他也不說約她，想看看她的反應。
柳真說：“你在哪兒？我這就趕過來同你會麵。要不你來接我，我在時代陽光商場。”
項毅中忽然就沒了興趣，說：“你玩吧。”掛了電話。他也不想這就回去，駕駛著奔馳緩緩地行駛在街上。當行駛到長征路，忽然注意到前頭一幅巨大的霓虹燈廣告，“浪淘沙洗浴中心”，他的記憶中沒有這麼家洗浴中心，顯然是新開張的。浪淘沙這一詞牌名竟被人用作招牌，倒也有點兒意思。項毅中正自想著約哪位朋友來洗浴，範笑笑打他電話，嗲聲嗲氣地說老公我想你。這會項毅中的心情低落，淡然問她吃過飯了沒有？範笑笑說吃過了，老公你忙完了沒？項毅中歎了口氣道：“還沒有呢。”
“那你要多久啊？我可等著你回來。”
“別傻等了，我自己都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完。”
“老公你別欺負我呀，我一個人在家好孤寂的。”
“你知道我忙，沒辦法呀。”
“啥事非得今天做完，不能留著明天忙嗎？”
“明天有明天的事要忙。再說有的事情哪由得了我。好了，就這樣吧。”
項毅中也沒了心思約人洗浴了，看著浪淘沙洗浴中心的牌子深深地歎了口氣，啟動汽車一路看過去。都說情人是婚姻的搖頭丸，這會項毅中對這話很是不以為然。街頭兩旁的招牌廣告看上去不乏浮力，也不乏侵蝕力，把這座很有象征意義的城市的本質裸呈了出來。龍城，這就是偉大的龍城！項毅中突然覺得，情人跟本質裸呈的龍城可以說是一碼事，狐媚地誘惑著你，腐蝕你，最後留給你的是失落，就像他此刻的心境。
手機又響了，項毅中本不想理會，想想還是掏出手機看了，卻是家裏來的電話。兒子問他怎麼還不回來？項毅中想也沒想就說：“老爸這就回來了。”他想自己回答得如此幹脆，隻怕是自己兒子的緣故。就想兒子到底是自己的兒子，血脈相連呀。
項毅中沒有再逗留，驅車直往家趕。
沒想到兒子開了門站在門口迎接他，項毅中抱起兒子親了親。兒子像他，也像汪麗，每每看著兒子，項毅中心頭就湧起一陣說不出的甜蜜，這種甜蜜像汩汩而湧的泉流浸入他內心的最深處，便也會對汪麗泛起深深的愛意，這也是項毅中這麼多年來盡管情人不斷，但從不讓它影響自個的婚姻家庭的原由。因為兒子的關係，他和汪麗已從愛情升至為親情。親情是無法割舍的。他知道，一旦婚變，最受傷害的還是兒子。他在這中間豎起一道高高的防火牆，時髦的說法是：妻子是妻子，情人是情人。
汪麗過來，臉上甜蜜蜜的，說：“你父子倆怎麼來著的，沒大沒小。”
飯後一家人坐在電視機前，兒子看不到兩分鍾便睡了。汪麗安排好兒子，說咱們也休息吧。項毅中說好，休息。矇矓間有人摁響門鈴，汪麗推醒男人去開門，項毅中開了門卻是範笑笑，說你怎麼找到這兒來了？範笑笑要身邊的小男孩叫爸爸。小男孩聽話地喊爸爸。項毅中這才注意到這個小男孩，問範笑笑怎麼回事？範笑笑說你是真糊塗還是假糊塗？他是你兒子，你看仔細了。細看果然酷似自己，項毅中就說你也不能把他帶到這兒來呀，讓她知道了還得了？這時汪麗聞聲過來，盯著範笑笑和小男孩問項毅中咋回事？項毅中一時竟不知怎樣作答。範笑笑道，我是他老婆，這是咱兒子，都五歲了。汪麗便瞪著眼珠子問項毅中是不是？項毅中吱吱唔唔的哪答得上來。汪麗狠狠地摑了他一個耳光，說你太過分了，竟背著我如此胡來一氣。她叫範笑笑滾。範笑笑哪肯，說該滾的是你這個黃臉婆。兩個女人罵著罵著便廝打了起來。項毅中上前拉扯，可哪扯得開。也不知怎麼回事，廝打中汪麗的腦袋竟給範笑笑擰了下來。汪麗滿臉血汙，瞪著一雙銅鈴似的眼睛，說項毅中你害了我呀，我饒不了你。嚇得項毅中拔腿便跑。可汪麗的頭顱在背後滾動著猛追，留下一路殷紅的血跡，令人恐怖。被追急了的項毅中一腳踏空墜入萬丈深淵，嚇得大聲呼救，卻出不了聲。原來做了個噩夢。
項毅中醒來，全身都是虛汗，心驚肉跳的感覺猶存。聽到廚房傳來響聲，顯然汪麗已經忙碌開了。躺在床上，想著這個夢未免太奇特了，卻又是自己所擔心的。有天範笑笑真的為他生下個兒子，汪麗那裏肯定難以輕易過關，他該怎麼辦？他對妻子的個性太了解了。而範笑笑也是個極任性的女孩，就像辭職，說辭就辭，讓他一點思想準備都沒有。項毅中感到，他所得意的這段純真的愛情，時不時讓他感到某種壓力，一點都不輕鬆，而與柳真這種契約式的情人關係，讓他沒有任何擔憂，當然也就少了某種感覺。
早餐後徑直來到公司，大門及一路進去的牆上張貼著歡迎領導視察指導之類的標語，飄浮在寒風中的各色氣球增添了幾許節慶的氣氛。幾位副總先他到了。大家彙合後便上了項毅中的車。到了安置房工地，被大氣球帶上半空的巨幅標語和推土機、挖掘機的轟鳴及上百工人的繁忙景象演奏成一曲壯美的工地大觀。項毅中看了滿意，為防意外，特意留下一位副總坐鎮工地。
返回公司不久，接到省委辦公廳打來的電話，說米書記一行已經啟程。項毅中立即率領副總和公司員工到大門口列隊相迎。不久一輛警車打頭引著五輛高級轎車和一輛新聞采訪車向這邊馳來，大家便熱烈鼓掌歡迎。項毅中在電視上早已認識了米書記，一見他從車裏出來，快步過去與之握手，說：“米書記您好，辛苦了。”
米書記握著他的手，慈祥地看著他，說：“你替政府分憂，為老百姓著想建安置房，我今天特意來看望你，替老百姓感謝你。”
項毅中連忙道：“我是一個房地產商，隻是利用本身的便利條件響應政府的號召。‘住不起，一萬多元一平方米’，我是房地產商，對此感觸尤深。您能如此關注民生，用順口溜解說民生問題，我很感動，能做的也就隻有在自己有限的能力下建幾棟安置房。”
米書記握住他的手使勁搖了搖，對跟隨身後的部下說：“民營企業家有此等思想境界，難得啊！”大手一揮：“我們這就去工地看看。”
按項毅中原來的安排，把米書記一行請至辦公室坐坐喝會兒茶，順便彙報一下公司情況，沒想到米書記這就忙著去工地，正待勸說，卻見小原朝他丟眼色，忙說：“好呀，去工地看看。”
於是一行人各自上了車，浩浩蕩蕩奔戌區南河開發區安置房工地而去。
項毅中撥了坐鎮工地的副老總電話，告知米書記一行將到。這位副老總自是明白他的意思，回複說情況一切正常。
一到工地，米書記就被這片繁忙的景象吸引住了，連聲說：“好，不錯，不錯。”他向項毅中仔細了解了安置房分批入住的情況，慢慢就扯到了九龍房地產公司的情況。當得知九龍房地產公司才成立不到一年，是僅僅開發了佳美小區項目的新公司，就舉全力修建安置房時，動情地說：“你的精神可嘉，難得呀。”扭頭對一班隨從大聲道：“這是我省民營企業家的一麵旗幟啊！我們要從政策上給予各種支持扶助，不要讓民營企業替政府出力辦事而吃虧。”當即指示，政府免費劃撥與安置房相等的土地給九龍房地產公司使用開發，銀行在借貸上給予優惠政策。為了防止安置房被倒賣，市建委和房管局、房改辦等部門要通過多種方式對申請人的經濟收入狀況進行嚴格審查。米書記接著說：“我們要讓九龍房地產公司戌區南河開發區安置房成為龍城乃至全省安置房的樣板工程。小項呀，你肩上的擔子重啊。”
項毅中堅定地說：“米書記您放心，有您和這麼多領導的支持，我一定高質量、高標準地完成戌區南河開發區安置房工程。”
米書記微笑著點頭說：“這我相信。有人說中國現在的民營企業家已經喪失了精神追求，浮躁而市儈，你讓我看到中國民營企業家難能可貴的一麵。”
項毅中附和著說：“是呀，真正的企業家不能一味地追求利潤的多少，而是利潤產生多少的同時為社會做了多少有益的事。”
米書記再次點頭，說：“大清紅頂商人胡雪岩有副對子，我這裏把它刪去一字送給你，上聯是：為人存厚；下聯是：人生自在。”
項毅中依稀記得胡雪岩的全聯是：為人要存厚；人生要自在。米書記這一改，竟使對子升華了，不乏敦勉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