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毅中把車停在江鬆苑小區門口，曾義平撥了閻樂康電話，說：“閻總你下來吧，我們到了。”
小區看上去很安靜。項毅中放了音響，再燃上根雪茄。坐在車裏看對麵的燈火，竟能找到一種守望自家的心靈感覺。閻樂康這隻房地產大鱷是不可能把家安在這種小區裏的，也許裏麵有他的情人吧。就像他和柳真。都好久沒去荊紫苑了，柳真肯定對他有想法的。範笑笑的事已夠他煩的了，她有想法也隻好由她去了。都說想半輩子不安靜就找個情人，想一輩子不安靜就讓情人給生個孩子。範笑笑的事情處理得不好，他這一輩子就真的甭想安寧了。想著今天範笑笑的表現，忍不住深深地歎息一聲。
坐在副駕駛室的曾義平轉過頭來，微微一笑說：“什麼事情觸發了項總的感歎？”
項毅中也就醒悟自己太情緒化了，搖了搖頭。他不可能跟他說這些的。他們的關係僅是生意上的合作夥伴，雖然這種情人關係放在現今什麼都不是，在項毅中看來，把自己的隱私宣揚出去，是對自己和對方的一種褻瀆。
曾義平又是一笑，說：“項總的難言之隱，除了感情我想不出還有什麼。”
這時閻樂康出現在門口，項毅中鳴了下車笛。閻樂康招了下手朝這邊走過來。近了衝著項毅中微微一點頭，笑笑打開後排車門鑽了進去。
一路上三人誰也沒說什麼，看上去有點兒各懷心事。車到香風茗語，下車時曾義平道：“也不知劉巧英是否到了。”
項毅中抬腕看了下表，說：“應該到了吧。”
三人進了茶樓，項毅中一眼發現對麵窗口有人在向他們招手，估計是金利置業老總劉巧英了。曾義平也發現了，搖手回應。曾、閻兩人與劉巧英早是熟人了，彼此握手道好，對自己的遲到表示歉意。在曾義平準備介紹項毅中時，劉巧英衝他一笑，伸出手來，說：“如果我沒看錯，這位是九龍房地產公司項老板了。”
項毅中便笑著同他握手，說幸會幸會。
曾義平道：“此前兩位未曾謀過麵是吧？倒是沒想到劉總一下子就認出了項總，不簡單啊。”
劉巧英笑說：“不是我不簡單，是項總不簡單，大名在外呀。安置房的事咱圈內誰個不知，哪個不曉？連米書記都驚動了。我說曾總、閻總，咱們在這個圈子裏算是白忙乎了一輩子，今後少不得要項老板多多提攜了。”
閻樂康和曾義平笑著點頭，說是呀是呀。
項毅中道：“劉總哪裏話。三位是龍城房地產大鱷，大名鼎鼎，我項某人算什麼，充其量算隻蟹吧。修建安置房，算是響應黨和政府的號召吧。”
說笑著進了一間包廂。曾義平問劉巧英喝什麼茶？劉巧英說隨便。曾義平一笑，說咱們幾個難得坐在一塊，就別說隨便了，說到底也就喝杯茶。項毅中便向劉巧英推薦普洱茶。說普洱茶是全發酵茶，也就不會影響睡眠。劉巧英一副勉為其難的樣子，說那就來杯普洱茶吧。又說項總對茶如此了解，當是品茶高手了。項毅中笑笑，說什麼品茶高手，喝茶隻是一種心境罷了。他要了杯鐵觀音。閻樂康也要了杯鐵觀音。曾義平則要小姐來杯杭州龍井。
曾義平開門見山地道：“劉總，咱們三個約你來，想就明天競投五一路亥區政府舊址的事同你扯扯。我們知道你和黑馬公司聯盟，而我們三個也是盟友。都是老朋友了，咱就把話直說了，希望你放棄，從黑馬公司退出來。”
在曾義平開口說話的時候，項毅中平靜地注視著劉巧英。他覺得在這事上由曾義平打頭陣最好，自己和劉巧英才相識，口都不好開，而身陷旋渦的閻樂康能來亮下相就不錯了，哪還有心思給你做說服工作。曾義平說時，正舉杯喝茶的劉巧英不禁一愣，杯子停在嘴邊頓住了。但劉巧英馬上回過神來，把杯子輕輕放到桌麵上，身子往椅背一靠，衝著曾義平一笑，說：“這我就不懂了，為什麼要我退出來？再說了，我這個時候退出，豈不是置黑馬公司於不顧？”
曾義平喝了一口茶，笑笑說：“別說得這麼嚴重。今晚上咱三個約見劉總，就是想開誠布公地在明天競投一事上跟劉總談談。不瞞你說，咱們是誌在必得。當然，你劉總和張總也可以同我們一爭高下，但這樣的結果隻會把成交價抬上去，擠占了利潤空間，讓亥區政府大得好處，你我兩家做出無謂的犧牲，是不是？劉總參加競投，無非是為了投資為了賺錢，如果能放棄，我們三個讓劉總現在就賺錢。”
劉巧英道：“這話怎麼說？”
曾義平說：“隻要劉總從黑馬公司退出來，你將得到二百萬元的補償。”
劉巧英沒有點頭也沒有搖頭，舉杯喝了一口茶，神情安詳地望著曾義平。半晌，才說：“黑馬公司張總那裏三位又給他一個怎樣的交代？”
閻樂康說：“那是我們的事了。劉總所要考慮的是曾總剛才跟你說的。”
項毅中想自己可別像個木偶似的坐在這裏，於是說：“剛才曾總說了，亥區政府舊址這個項目，我們三個誌在必得，裏麵的人脈關係我們梳理得清清楚楚，否則我們也不會在這當口約你劉總來這裏談了，以劉總的聰明，這應該看得出來。當然，如果劉總拒絕放棄，我們也沒辦法，隻好明天拚各自的實力了。當競投價超出我們的底線，我們會放棄，讓你們買，你們拿下的則是個燙手的山芋，說不準將套在裏麵。這是上億人民幣的事，光競投成交款就是數千萬元，而這裏麵千絲萬縷的複雜關係你們未必便能理順。可以這麼說，這個項目我們拿下能賺錢，你們不見得就能。再說了，真拚實力，我們三家聯盟的實力肯定要比你們兩家強，是吧？放不放棄，劉總確實應該先好好兒掂量一下，考慮自己是不是玩得轉，這也算是對自己的一種慎重負責吧。”
聽了項毅中的話，劉巧英不禁多看了他兩眼，然後一聲不吱地喝茶。好半晌，他分別看了三個對手一眼，說：“我不明白的是，為什麼放棄的是我而不是你們？”
曾義平道：“在這個項目上不管有多少人在爭，最終隻有一方是贏家，其他人都得放棄，我們不忍讓你劉總在這裏麵做出無謂的犧牲，所以才有今晚上的碰麵。劉總剛才說得對，為什麼放棄的是劉總而不是我們？隻要劉總能玩得轉，能把其他競投對手一一搞定，咱可以把位子倒置一下，我們三個放棄，並不要劉總任何補償。說得不好聽點，到目前為止，劉總並不知道這趟水有多深，這對一個競投者來說，是很危險的。”
“這倒不用諸位擔心，水再深也不至於把我劉某人淹死了，頂多競投未中罷了，毫毛都不會傷及。”劉巧英一邊端著茶壺替自己斟茶，一邊說，“我這裏要提醒諸位，這個項目做下來，賺的錢遠不止二百萬這個數，是吧？”
項毅中說：“劉總以為，這麼大的一個項目就你我兩家競投了是吧？如果以十家計，需要付出多少？這麼一道簡單的算術題未必你劉總算不出來。一旦我們一步未到位，競投未中，付出的將是多大的代價？看來這個風險劉總沒想過，難怪曾總建議咱把位子倒置一下，劉總是得好好想想才是。”
曾義平道：“還有一個問題劉總肯定沒想到，如果我們現在掉頭去找張總，他收下這二百萬答應放棄，明天劉總還能單槍匹馬跟我們一爭高下不成？試問那時還能得到什麼？換了我，先把這二百萬抓到手裏再說。隻有抓到手的才是真實的，那些寫在紙上和腦子裏預算出來的利潤都是虛的，這道理劉總自是懂得。”
劉巧英一笑，說：“怎麼說寫在紙上和預算出來的利潤是虛的？曾總這話我就不敢苟同了。這隻是時間上的問題。凡事都得有個過程，是吧？大家都是一個圈子裏混的，這道理誰都懂得。”
曾義平跟著一笑，說：“按你的底線把這個項目拿下來，利潤隻是時間上的事，這個我不否認，問題是以現在的情況能不能拿下來對你劉總來說是個天大的懸疑。先別說咱們這家，名成與遠揚的聯盟，真拚實力你們就難以遂意。還有多少像名成與遠揚這樣的盟友，你劉總肯定不得而知。所以我說抓在手裏的才是實的。再說一句不好聽點的話，我們不是慈善機構，不是所有競投參與者都會給二百萬，在你劉總和張總之間，張總就一文都沒有。”
劉巧英嗬嗬一笑，說：“這麼說來，三位還真是拿我劉某人當朋友了。”
曾義平道：“難道不是嗎？”
“曾總這麼說，我不答應都不行了。”
劉巧英嘴裏這麼說，眼睛卻是看著項毅中微笑著，然後又看了閻樂康一眼。項毅中是注意到這些的，便也回笑了一下，心想這位劉總隻怕是個做事麵麵俱到的人了，卻不知在與黑馬公司張總的合作事上，以現今情況又給對方一個怎樣的交代？項毅中深信，這個交代多半會讓那位張總滿意。起碼不會因為他的放棄導致兩人交惡。
走出香風茗語，劉巧英同三人一一握手。在跟項毅中握手時，他微笑說什麼時候有好項目咱們合作一把。項毅中頷首點頭：“一定，一定。”心裏卻知道這人是斷斷不能合作的，說不準自己就是黑馬公司張總第二。不過，商人的現實又讓項毅中能對劉巧英作出某些理解，不費吹灰之力就能賺二百萬，誰都會覺得這是一筆相當不錯的買賣。
先送閻樂康回江鬆苑。閻樂康臨下車時說：“明早上還得勞駕項總來接一下，到時大家一同去吧。”
“好啊。”項毅中一口應允。
曾義平道：“那就說好了，八點半準時來接閻總。”
閻樂康點點頭，朝兩人擺擺手，說聲再見就往小區門走去。
啟動汽車，不知是四周闃然的緣故還是自個心理作祟，項毅中不經意間發現，閻樂康的背影看上去特別孤單，似乎有某種失落。看曾義平時，正也目送閻樂康的背影，不知他是不也有這種感覺？又想明天競投一完，閻樂康肯定會跟他續談股份轉讓的事，那時他怎麼麵對？他真拒絕，閻樂康肯定會掉頭找曾義平或別的人。也不知在這事上曾義平是怎麼想的？是不是在這裏跟他談談以達成共識呢？
就聽曾義平說：“競投結果出來，閻老板肯定會跟咱倆續談股權轉讓，咱倆就兩個字應付：拖、避。據我估計，賀天勇的案子最近幾天應該扯及閻老板了。與閻老板跟賀天勇的交情，一旦扯進去，哪是短時間能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