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區政府舊址這一項目算是入兜為安，項毅中現在要做的是舉全力拿下龍城造紙廠，築就自己的企業帝國。通過孫曉民這位改製處置組組長，項毅中已經和廠長譚衛亭等廠領導往來過幾次，但沒有實質進展，因為發生了賀天勇短信辱罵市委書記事件，中間牽扯著閻樂康，使得亥區政府舊址這起簡單的競投被曾義平和閻樂康弄得複雜化，陷入裏麵的項毅中也就無法抽身同譚衛亭他們進行進一步的洽談。
項毅中想了想，決定約譚衛亭等三個廠領導打一場麻將，把關係弄得實質點。最初他想過把孫曉民也拉上，考慮到孫曉民到場，會讓幾個廠領導敏感，認為孫曉民和他項毅中好得穿一條褲子。要是這樣的話，孫曉民反而不好幫他了。這種感覺是要的，但不能太明朗，要讓別人充分去想象。明朗固然能使幾個廠領導迅速倒向他這邊，但會給孫曉民今後帶來為數不少的副作用。項毅中做事向來麵麵顧到，走一步看三步，從不讓自己的行為給官場上的朋友弄出啥麻煩授人以柄。因為他明白，自己是依附在官場朋友上的一個物種之一，朋友沒事，他才能賴以生存，一旦朋友失勢，生態圈就不複存在了，他們這些賴以生存的物種就會退化、遷徙、變種，甚至絕跡。
項毅中便電話約譚衛亭等三位廠領導，說是到龍城大酒店活動活動。譚衛亭倒也爽快，說行，項總你定時間吧。項毅中就說待會來接他們。譚衛亭說：“那我這就通知老陳、老孫他們做好戰鬥準備。”
項毅中撥了財務部電話，叫他們馬上送三十萬過來。他的任務是送譚衛亭他們每人十萬。誰都知道這輸呀送呀還不是一碼事，麻將桌上過渡一下罷了，看上去就順理成章。不然怎麼有“一場麻將下來，一個幹部的考察便也告完”之說。他心裏清楚，要順順當當拿下龍城造紙廠，孫曉民這個改製組組長固然重要，但譚衛亭幾個手裏也握著一半生殺予奪大權。他們滿意了，事兒就成了；他們不滿意，孫曉民這個堂堂副市長都拿著沒奈何。比起那位廣東老板來，項毅中連坎都要少跨幾道，造紙廠真被廣東老板拿去，那就太對不住自己太對不住孫曉民了。
財務小姐在保安的護送下送來三十萬大鈔。項毅中讓秘書小姐趕去龍城大酒店訂一套總統套房，然後駕車來造紙廠接人。
譚衛亭留著個大背頭，戴了副金邊眼鏡，臉色有點兒發青，看上去不失儒雅。項毅中第一次見到他時，知道他的臉色發青是長期縱欲的緣故，就想造紙廠也不知有多少良家婦女被他糟蹋了。這形象讓項毅中當時就想起眼下流行的段子，是專說男人的：“頭發一邊倒，混得比較好；頭發往前趴，混得比較差；頭發兩邊分，正在鬧離婚；頭發往後背，情人一大堆；頭發根根站，不是領導就是混蛋。”對一個心好漁色的上千職工大廠的老大來說，機會俯身皆是。譚衛亭除了造紙廠廠長的身份，還有另一個頭銜：市政府辦副秘書長。這很容易讓人聯想起新“五子登科”：“戴著市場的帽子，舞著政府的鞭子，坐著行業的轎子，拿著企業的票子，供著官員兼職的位子。”相比兩位副手清一色的平頭，譚衛亭的氣勢就足了。每次這三人同時出場，項毅中就感覺這兩位副手馬仔味太重。
項毅中他們趕到龍城大酒店的時候，秘書小姐已把房子訂好，是十八樓○一六房。項毅中見譚衛亭鏡片後的那雙色眼不停地在秘書小姐身上睃來睃去，便後悔今天的這個安排欠周到，應該叫上個能打牌會斡旋的美女才是。對譚衛亭來說，女人太重要了，遠比贏幾個錢讓他歡暢。他一歡喜，實質事情就好辦了。四個大男人打牌，也太枯燥了點。女人有時候就是一種不用調節的天然氣氛。這般一想，項毅中就讓秘書小姐留下，說是倒倒茶什麼的。
這位秘書小姐叫劉芳，省師大文秘科班出身，去年畢業後就應聘到九龍公司，文文靜靜的，顯然不屬豔麗風騷那類，項毅中擔心她待會在譚衛亭這種風流鬼麵前窮於應付，而譚衛亭隻怕也未必喜歡這類型的女人。但接下來項毅中發現自己想錯了，在風流堆裏滾多了的譚衛亭，對劉芳這類型的女人表現出前所未有的興致。
四個大男人圍了麻將桌而坐，劉芳很自然地站在項毅中背後看牌。譚衛亭坐在項毅中的對麵，稍稍抬頭便能看到劉芳，一切是那樣自然，旁人看來，隻道他是看對家，卻不知他意在對家身後的女人。項毅中能清晰地感覺到譚衛亭那雙色眼像兩隻蚊子在劉芳高高隆起的胸晡上爬來爬去，這樣次數一多，弄得他都有點兒不自在，好像自己身上真有蚊子在爬似的。
項毅中是打慣了業務牌的，技術已爐火純青，想讓譚衛亭高興，算定他和一、四、七條，便打出個四條，譚衛亭把牌一扣，扭頭對站在身旁給他杯裏添水的劉芳直嚷嚷：“你看你看，你這水一倒我就和了，劉小姐你倒的是及時水呀。我會看相，你的鼻子和眉毛生得好，可是旺夫相呢。”他這一嚷，原來文質彬彬的樣子一點蹤影也看不見了。
孫副廠長看看劉芳，再望著譚衛亭，怪怪一笑，說：“剛才旺的是誰啊譚老板？”
譚衛亭爽朗一笑，抓起剛才贏的錢啪的一聲甩給劉芳，說好，獎賞我們小劉。驚得劉芳慌忙避開，訥訥說譚廠長你這是幹什麼？譚衛亭就笑了說：“不是說好獎賞你的嗎？你是怕項總怪罪是吧？我和你們項總是鐵杆哥們，沒事。他真怪罪你找我得了，我給你討回公道。”
項毅中朝劉芳丟了個眼色，示意她把錢收了，劉芳這才把錢接了。譚衛亭順勢握住劉芳白潤的手兒，另一隻手輕輕拍打著，邊笑邊點頭：“這才對嘛。好女孩應該這樣。”
劉芳顯然沒想到這位譚廠長會這樣，想把手掙出來不是不掙出來也不是，臉蛋兒紅紅的，鼻尖上都急出了細細的汗珠兒。好在麻將機洗牌的時候，另外一副牌已經自動地砌好了堆在麵前，大家忙著抓牌，劉芳才得以脫身，回到項毅中身後，心兒兀自撲通撲通地跳，人如驚鹿。
這時陳副廠長一邊忙著調整手裏的牌，一邊笑道：“譚老板，剛才你說什麼來著……這位劉小姐是及時水？應該說男人是水是雨才對，不然在男女之間的事上怎麼說巫山雲雨呢？又說廣施雲雨。剛才譚老板……”
“我怎麼了？你不至於說我剛才就和劉小姐巫山雲雨了吧？項老板可是看到的，咱什麼都沒做，就因為劉小姐旺夫相獎賞獎賞了她。”譚衛亭話向陳副廠長，眼睛盯著劉芳，盯得劉芳恨不得把整個兒身子藏在項毅中身後。
對譚衛亭他們如此低俗的話，項毅中很是坦然。如今已沒有流氓這一說法，好色都謂之英雄本色。項毅中不想讓他們老在這個話題上扯來扯去，弄得劉芳難堪。劉芳的表現讓他另眼相看：這是個很純潔的女孩。如今這世道，大學校園裏的女生男生同居已不是什麼秘密，那些給人做家教的女生其實是打著家教的幌子在外麵給人當情婦，每個禮拜兩次的輔導課實則是陪睡兩次。從大學裏出來還能保持這份純潔，項毅中的內心裏很是欽佩劉芳。
“女人旺夫好啊！不是說婚姻是女人第二次投胎嘛。女人幹得好不如嫁得好，嫁好了什麼問題都解決了。”項毅中道，“小劉你可要嫁好，找對象時把眼睛睜開點。”
譚衛亭飛快地瞥了麵前的牌一眼，又緊盯著劉芳，說：“劉小姐真要嫁好，我這裏教你兩招：一曰怎樣誘惑男人，二曰怎樣管住男人。懂得怎樣誘惑男人才能俘虜你所看中的男人，而光懂誘惑而不懂管住，到手的男人隻怕又會移情別戀從你身邊飛走。懂得了這兩手，才能真正把自己嫁好。”
孫副廠長笑說：“這些女人才懂的事情，譚老板你怎麼也懂得？什麼時候開始研究起咱男人來了？”
譚衛亭笑道：“男人不懂男人，那還叫啥男人？”
這句話倒也有些意思，項毅中不覺便也笑了。
這時劉芳的手機響了。接了電話她對項毅中說：“項總，公司有事讓我回去，您看——”
項毅中粗粗一算已輸了二十七八萬。加上給劉芳的，譚衛亭大概贏了十二三萬，陳、孫兩位副廠長各贏了七八萬，基本上按照自個掐算好的輸到位。按項毅中的安排，接下來再摸兩把把手中這二三萬輸出去，這場牌局就散了，然後去天河洗浴廣場活動，劉芳也就不用留在這兒了。
“那你回公司去吧。”項毅中道。
讓四個大男人怎麼也沒想到的是劉芳把譚衛亭給的那把錢放到麻將桌上，臉上微笑著說：“譚廠長，這是你的錢，你收好了。”
譚衛亭望著劉芳，鏡片後的眼睛沒了色味，說：“不是說好給你的嗎？送出去的收回來，沒這樣的道理。要不問問你們項總。”
項毅中笑著說：“既然是譚廠長送你的，你收下就是。”
劉芳說：“我不能拿，這不是我應該得的。”
譚衛亭道：“你老板的話你也不聽呀？你知道抗旨不遵會是什麼後果？”
劉芳側著臉望了眼譚衛亭，臉上很平靜，說：“工作上的事我會聽項總的，不折不扣地完成，這方麵的事我有自主權。好，項總，我走了，四位繼續玩吧。”
劉芳走後，四個大男人互視著，一時竟沒了話說。
還是譚衛亭打破寂靜，說：“真乃奇女子也！沒想到項總麾下還有這等女子，了不得呀。”
現今的女人幾個能拒絕金錢的誘惑？劉芳如此潔身自好，項毅中真沒想到。他暗自打定主意，要予劉芳以重用。
因為出了劉芳這麼起事，接下來打牌就少了氣氛，大家很少說話，但聞牌摔在桌上的劈裏啪啦聲。也許劉芳的話觸動了打牌者各自靈魂深處的一些東西吧。項毅中給陳、孫各放一炮，三十萬算是徹底輸了出去。他把身子往椅背一靠，習慣地抬腕看表，恰到掐好的時間，說：“大家是不是累了啊？咱們在這兒吃點什麼，然後再去天河洗浴廣場放鬆放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