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毅中回到麓山至尊貴族別墅的時候，已是晚上十一點，汪麗還沒睡，坐在床頭織毛衣等他。項毅中簡單洗漱後也上了床。汪麗放下手中的毛線，說：“曾義平的長順公司不是十大誠信公司嘛，怎麼連民工的工資都拖欠著不給？也不知是怎樣入選十大誠信公司的，真是滑稽。”說完把頭直搖。
如今的事情哪是局外人所能想象的，所謂蛇有蛇道，鼠有鼠路，項毅中自然不會跟女人說裏中內幕。他輕描淡寫地道：“這又怎麼了？你沒見有些領導上午還在反腐大會上做報告，下午就坐到了紀委辦公室交代貪汙受賄。如今的事，最是說不清楚的了。”
汪麗歎了口氣，說：“那民工死得好慘。哎，我說老公，咱九龍公司可千萬別發生類似的事，人命關天啊。”
“怎麼會呢，你老公再怎樣也不會拖欠民工那幾個血汗錢。”項毅中哦了一聲，說：“對了，明天我得去趟塞外，要幾天才能回來。”
“還差幾天就快過年了，你還往塞外跑幹什麼？”汪麗像是想起什麼似的，眼睛裏不無疑惑地看著項毅中道：“這段時間你老往塞外跑，那事兒到底辦得怎樣了？”
“不是正在辦嘛。老婆大人又不是沒去過塞北，那地方現在低頭抬頭看到的除了雪還是雪，你以為我很想去那鬼地方？我這次去呢，卻另有一層用意，離開龍城避一避風頭。這當口龍城房地產界太複雜了。我估計呀，明天後天曾義平就要尋上門來談亥區政府舊址股份轉讓的事。”
“這不是很好？趁這個機會壓一壓價不就成了。”
項毅中卻不想在這事上跟女人扯得太深，那樣的話，女人會對他有看法的。女人一旦對自己男人來了看法，什麼事情就來了。他笑著說：“我家夫人往日聰明，啥事兒都考慮周到，怎麼在這事上卻想得這麼簡單？如果他提出讓我出麵找省領導擺平這事，豈不讓我為難？再說這種事兒豈是我能做到的。以他現在的境況，還不是熱鍋上的螞蟻，胡撞亂闖。”
“亥區政府舊址項目股份轉讓的事呢？這可是個機會啊。”
“夫人是擔心過了這村沒那店是吧？這個禍曾義平闖大了，怎樣個收場誰都難料。商人吧，最好別犯政治風口上的事，否則準完。”
“老公，你可不會是危言聳聽吧？”
“你是我夫人，嚇你幹嗎？夫人，你等著看吧，好戲很快就會上演，這回沒有人能夠救得了他，如你說的，人命關天啦，又撞在這風口上。”
汪麗不住地搖頭歎氣，對男人近來頻繁地飛往塞外那點疑團早被這一驚一乍弄得沒了。項毅中說：“人家的事，隨他去吧。好了，咱們休息。”說完，隨手捏滅床頭燈，臥房與窗外的夜色連成一體。
汪麗的心思卻還在這事上盤桓著，問身邊男人：“你今天在電視上捐款是真的還是假的？”
項毅中今天陪鍾副省長打了一天保齡球，後來又遇著民工跳樓事件，這時候早已累了，才要閉上眼睛，聽女人拿話問他，人就略顯不耐煩，說：“當然是真的了，你以為這種麵對億萬人說的事也能假？你問這個幹嗎？”
汪麗說：“那就好，睡吧。”
項毅中卻不明所以了，說：“怎麼了？”
汪麗道：“我以為你也是學那些明星大腕和政府領導，捐款從來隻張口不兌現。”
項毅中忍不住笑了，說：“這些事情你從哪兒知道的？”
汪麗說：“你以為老百姓真是草包啊，看多了還看不出名堂來？有首順口溜是怎樣說的，我念給你聽吧。‘你一千，我二千，領導捐款最積極；你十萬，我百萬，明星大腕好慷慨。事後大家一撥拉，明星大腕不做數，領導捐款退回去，剩下全是傻帽出。’你聽到了吧，到頭來捐款的全是傻帽兒。”說完鑽進被子撲哧笑個不停。
項毅中便也明白女人在變著法兒罵他，說老婆大人你真是可惡，隨手在女人身上捏了一把。不想正好捏在女人的乳房上，女人笑聲戛然而止，猛地抱著他顫抖不止，哼哼哈哈說老公我們都好幾天沒做家庭作業了。項毅中便也記起這幾天一直陪著範笑笑母子，不覺對女人生出歉意，就親著女人說：“寶貝兒，今晚上我們就按質按量把家庭作業做好，啊？”
第二天項毅中到辦公室後撥了小原電話，讓她從相關部門查問一下昨天跳樓民工的家眷是否來了，他可是說好捐款十五萬的。小原說好，她這就聯係。項毅中再電話通知財會室，讓他們準備十五萬元現金備用。
也不知省裏到底對長順公司采取一個怎樣措施？想想項毅中撳了小唐電話，故作隨意地問鍾老板今天有什麼安排？小唐顯然看了昨晚的新聞，說：“還不是為昨天民工跳樓自殺的事忙乎。這不正召集檢察、勞動和社會保障等部門的頭頭腦腦開聯席會議，對全省房地產業來次大清查。那個什麼長順房地產集團，在這當口弄出這麼個事，把個全省房地產這一行業都折騰得不得安寧，真是造孽。”
項毅中道：“昨天發生的事，我想長順公司也不願看到吧。而給全省同行帶來這麼個負麵效應，更是他們所沒想到的。”
小唐說：“項總你是大人大量，換了別人早跳起來罵娘了。哦，有什麼事要我轉告老板吧？”
“沒有呀，隻是隨便問問。老弟，你很忙是吧？那就扯到這裏，哪天有空我再約你好了。”
項毅中撂下聽筒，看來事態正朝他預料的方向發展。憑經驗，由鍾副省長指令的工作組很快就會組成，隨之開進長順，曾義平的末日就為時不遠了。不知為什麼，項毅中的心裏隱約有點兒不安。不管曾義平為人如何，可以說同自己無任何積怨，僅僅隻是在亥區政府舊址上因建項難以達成共識。相對來說，曾提出來抓鬮還是比較公平的，項目是因自己一門心思想建商務城而擱淺。項毅中讓自己別去想那麼多，說到底，曾落得今日結局，隻能怨自己太不老到，怎能陷入賭窟呢？三個億啊！古人都說勸賭不勸嫖，這道理他怎麼就不懂？真是精明一世，糊塗一時呀。
處理了幾件公司日常事務，項毅中同總經理辦公室秘書招呼一聲，說去塞外一趟。說不準汪麗會打電話來核查呢，他可不能讓自己的謊言出了紕漏，否則日後要同範笑笑母子廝守就難了。對兒子入聖，他的感情越來越深。盡管兒子現在什麼也不懂，但他清晰地感到入聖日甚一日地潛入他的生命裏去了，讓他時不時生出某種牽掛。有時候暗裏拿兩個兒子掂量，問自己是不是偏愛入聖了？開頭幾次竟叫他無法給自己一個答複，隻是這樣的次數多了，他才覺得對入聖的感情要遠勝超凡，人便又會疑竇叢生，都是自己的兒子啊，怎麼會弄出個輕重之分？說到底和超凡都有好幾年的感情了。他讓自己在這事上端正態度，不可有偏頗，都是自己的兒子。好幾次他暗自琢磨，難道是因為在汪麗與範笑笑之間他偏愛範笑笑的緣故？這讓他聯想到古時擁有三宮六院的皇帝，一旦偏愛哪位妃子，便對其所生兒子也是一般嗬護備至。如此聯想讓他暗自哂然，自己算什麼啊，竟把皇帝老子拿來作參照。
回到範笑笑那裏，照例給汪麗去了個電話，說到機場了。範笑笑就把兒子往他懷裏一送，笑說：“你是尊貴的乘客，那我就當回空姐吧。先生，您得抱好自己的兒子，需要什麼幫助請吩咐。”
當項毅中把手機開了準備給汪麗去個電話時，曾義平的電話來了。項毅中朝範笑笑打了個手勢，這才摁了接聽鍵，曾義平的聲音便傳了過來：“項總，你的電話好難打啊。該不是同哪位小妹躲在啥地方大演真刀實彈的故事吧？”
項毅中道：“剛才在飛機上，這才下機，曾總的電話就來了。什麼好事兒呀曾總？”
“老弟現在在哪呀？”
“塞外。幾位朋友硬要把我喊了來，說談談，談談。都快過年了，架不住他們盛情便飛了過來。哦，曾總，你的事怎樣了？”
“沒什麼大事兒，就賠兩個錢罷了。這種事情，有什麼大不了的，哪天不在發生？又不是我長順公司一家。”
“是呀。”項毅中淡然地應了一聲。心想真不愧是老狐狸，滅頂之災來了人前還強作無事一般，好在自己有心，各個渠道都有消息，要不還真被他蒙了。
這時就聽曾義平說：“老弟，亥區政府舊址項目的事咱們不能老是這麼撂著，都快過年了，是吧？是你建項開發還是我建項開發或是合作開發，都得拿出個結果來。咱就這事碰個麵好好談談吧。”
項毅中爽快道：“好呀，等我從塞外一回來就談。”
手機那頭沉默了。
項毅中才準備說就這樣了曾總，曾義平的話傳了過來：“我知道老弟你中意那塊寶地，我看這樣好了，我那份轉讓給老弟你算了，我就幹得一千二百萬。當初閻總提出的是二千五百萬，這個價可夠意思了。”
項毅中道：“這麼大的一件事，電話裏肯定說不清楚。這樣吧，我抓緊時間把這邊的事忙完馬上趕回來，到時再給曾總你電話，可好？”
曾義平萬般無奈地說：“那好，我就等你老弟的電話了。你那邊的事抓緊點呀。”
關了手機，見範笑笑倚在門口歪著頭笑眯眯地望著自己，項毅中想想剛才對曾義平的一派胡言，自個都忍不住笑了笑。範笑笑搖晃著腦袋，說：“現在我才發現你老人家是怎樣個人。”
“我是怎樣個人了？”
“一派胡言，沒句真話，想想都感到可怕。”
“怕什麼怕？我也是沒辦法呀，昨天的事你又不是不知道。”
“就怕有天你老人家用這法子對付我。”
項毅中便把頭猛地一甩：“怎麼會呢？你是我最心愛的人啦。有誰用這法子騙自個最心愛的人？”
範笑笑猛地一下撲上來攔腰抱住項毅中，把頭埋在他懷裏，說你這裏麵裝了多少個最心愛的人呀？項毅中隨口說就你啊。範笑笑便慢慢把頭抬起來，目光癡癡地看著他，看得項毅中有些莫名其妙，問咋啦？範笑笑這才慢聲慢氣地說：“她呢？”
項毅中自然知道範笑笑口中的她是誰，他不能因為已出的話就說汪麗不是他心愛的人，否則範笑笑後麵會有許多的問題接踵而來，弄得他更加被動。項毅中裝做對這女人的臉蛋來了興趣，一雙眼睛像兩條蟲子在範笑笑臉上爬來爬去。這樣一會兒，範笑笑反倒沉不住氣了，嗲聲道：“老人家，你幹咋呀？又不是不認識。”
“不知道你是可愛呢還是傻。你是你，她是她，幹嗎要扯到一塊呢？我老人家都弄不懂你寶貝兒是怎樣想的了。”
“為什麼不能扯到一塊呢？我就要扯到一塊，看我在你老人家心裏重還是她重。對了，你老人家還未回答我的問話呢。可別跟我玩太極，老人家。”
“這個問題對你來說很重要是吧？”
“當然噻，這可以從中看出我對你老人家的付出值不值得。”
“當然值得，要不然我怎麼說你是我最心愛的人，你怎麼會這樣地愛我呢。你知道，愛是相互的，單一的愛是無法維持建立的。”
“拜托你老人家別扯得太遠了，直接回答我，她是還是不是？”
項毅中誇張地搖頭，重重地歎了口氣，說：“娘子知道自個在我老人家心裏是最心愛的人就夠了，她在我心裏是個什麼分量何必這般關切呢？你知道，這愛呀真的是無法等同的。如果我說是你會不高興，如果我說不是你肯定又會不相信，這叫我怎麼說呢？更大的問題又在你老人家偏偏是個不打誑語的老實人家……”
“什麼時候又成老實人家了？可我怎麼看都不像哇。”範笑笑學著項毅中的樣子一邊搖頭晃腦一邊唉聲歎氣，“這麼一個簡單得不能再簡單的問題怎麼讓你老人家如此為難喲？唉，我這做娘子的也就不讓你老人家為難了，否則這罪過就大了。其實你老人家硬是不說呀也就等於告訴了我這做娘子的。”
兩人相擁著哈哈大笑。
手機響了。項毅中見是汪麗的電話，也就醒悟一味和範笑笑取鬧忘了給家裏電話，朝範笑笑做了個手勢，範笑笑點了下頭，遠遠地坐在另一隻沙發上去了。項毅中一邊摁接聽鍵一邊朝範笑笑望去，隻見她兩隻眼睛十分清澈、明亮地望著自己，透著對這個電話的關切。
汪麗說：“你到了多久啦？怎麼不給家裏掛個電話？不是說好一到就給我電話的嗎？”
項毅中道：“我一到就開機準備給夫人電話，哪知曾義平的電話先一步到了。這一扯剛剛才完，正想給夫人電話，誰知你又先一步來了。”
“那邊很冷是吧？你可得注意身體。抓緊時間把事情辦好回來呀。”
“好啊，就這樣了，有事給電話吧。我在這邊手機二十四小時開著的。”
掛了電話，範笑笑複又撲了過來。項毅中就說：“老婆大人，你說我老人家這樣做說明什麼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