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見女人忽然睜開眼來雙手鬆了男人，似乎想起了什麼，項毅中便問怎麼了？範笑笑說：“壞了，壞了，還在產褥期呢。”
項毅中也就驚覺過來，忙從女人身上爬了起來說：“你試試看有事沒事，哪兒有不舒服的感覺沒？”
範笑笑搖頭說倒是沒有覺得哪兒不對勁，說：“我說對你是不放心的，這不又惹禍了，這樣可不行啊，老人家，你得有點兒自律精神，抵禦外界誘惑。”
項毅中忍不住笑道：“美色當前，不能自持呀。”
範笑笑臉色嚴肅，輕輕一擺手，道：“這回且饒了你，下不為例，去吧去吧。”
足不出戶的項毅中一邊享受著家庭的溫馨幸福，一邊密切關注著長順集團的局勢變化。在省政府工作組開進長順集團的第三天，數百民工帶著各自的家小打著橫幅堵住了省政府大門討要長順集團拖欠他們的工資。當時正好有外賓來訪。據說此事惹惱了一幹省委、省政府領導，米書記和夏省長親自指示工作組加快對長順集團的清查力度和對此事做出妥善處理。最後在有關部門的協調下，政府財政暫且拿出一筆巨款支付了民工工資，事態才得以平息下來。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項毅中隱約覺得事情不那麼簡單，因為這是正常情況下不可能出現的，但一時間又說不出一個所以然。在向小原了解這事的真相時，小原告訴他，跳樓民工家眷來了。項毅中便電話讓雨小風去財務部支取十五萬元現金替他交給跳樓民工家眷。
這天有消息傳來，長順集團將向法院提請破產。項毅中就覺得，他是該跟曾義平就亥區政府舊址項目的事碰個麵才是。因為與亥區政府簽訂五一路原政府舊址項目合同時是以曾義平長順集團為甲方簽訂的，如果不趕在法院受理之前同曾義平達成協議，一旦法院受理後勢必又將進行重新拍賣，他就得重新在這上麵投入他的人脈關係，更重要的是將會影響商務城的修建時間。
主意打定，項毅中先給汪麗撥了個電話，說明天回龍城。在他準備給曾義平去電話時，一個陌生的電話號碼跳了進來，他也沒多想就接了。
“項總你好，這會在哪呀？都好久未見了，咱碰個麵怎樣？”
是閻樂康的聲音！
項毅中萬萬沒想到閻樂康會給他打電話，人便愣住了。很顯然，這位房地產大鱷出監了。隻是，他是什麼時候出來的不得而知。項毅中感到，閻樂康的出監不會那麼簡單，也不知曾義平是否知道了？與此同時，條件反射似的想到亥區政府舊址項目的事，腦袋就開始大了起來。因為亥區政府至今尚未建項，根據當初他們三人之間的協議，閻樂康完全可以補上競拍亥區政府舊址項目那筆競拍金額，然後追認他那份股權。隻是如此一來，情況又將變得複雜了。容不得他過多地想，閻樂康的聲音複又傳了過來。
“怎樣呀，項總？”
“好啊，閻總你定地方吧。”
“神禹茶樓怎樣？我這就趕過去恭候老弟大駕了。”
電話完了，項毅中便也驚覺自己忘了是在塞外的。他想著曾義平這個電話打還是不打？想想到底還是沒打了，待會同閻樂康碰麵後看情況再說吧。範笑笑見他要出去，說你這一出去豈不露餡了？項毅中笑道：“反正說好了明天回龍城的，也就一天的時間吧。”對他來說，隻要瞞住汪麗那兒就行了。
待到項毅中趕到神禹茶樓，閻樂康已先他到了。大半年的牢獄之災並沒有改變閻樂康什麼，看上去似乎還白了胖了。這是一個市場經濟社會，市場經濟同樣滲透到監獄裏去了，以閻樂康的背景，在監獄裏也是個特殊對象，是不可能吃什麼苦頭的。這年頭，錢辦不到的事情已經很少很少了。
兩人相見，彼此握手道好，一如從前。對項毅中來說，並沒有什麼不安，問心無愧。
喝著茶，閻樂康道：“項總的名頭現在是越來越響了呀。當初第一次見麵我就感覺你老弟身上有股大氣，是幹大事的人。這不，才多久的時間，龍城房地產老大這把交椅就塞到你屁股下麵了。”
項毅中也不去想他的話是真是假，隻說哪裏哪裏。猜他約自己來這裏，該不會是談亥區政府舊址項目股權的事吧？可似乎又覺得不像，因為這不是自己能做得了主的，還必得曾義平同意，也就是說他們三個必須坐在一塊商談。才這般想著，就聽閻樂康道：“我知道你老弟想獨個在亥區政府舊址上建項，曾義平現在是有心無力，他公司那些亂七八糟的事夠他忙乎的了，我呢也就成全你老弟算了，把當初我所交的保證金和先前投入的運作資金給了我就是，屬於我的那份股權算我送你老弟吧。”
之前閻樂康為他那份股權的事一而再地讓價，當時形勢逼人，這可以理解，現在他沒事了，卻如此慷慨相送，這就不能不令項毅中大感驚奇了。天上不會掉餡餅，人間沒有免費的午餐，這道理他自是明白，便暗自揣度閻樂康背後的用意所在。就聽閻樂康笑著說：“這事呢就這樣說定了，曾義平那裏哪天我跟他招呼一下吧。”
“好呀，我在這兒多謝閻總了。”誠然知道這背後不會那麼簡單，項毅中也隻好如此說了。
“咱倆之間就別講這個客氣了。”閻樂康舉杯喝了口茶，笑著搖頭把杯放下，身子往前微傾，說，“老弟知道我這人素來爽快，這裏我也就直說了。長順集團現在的情況你肯定比我更了解，極有可能破產，咱倆各斥資若幹聯手把長順集團收購了，怎樣？”
項毅中暗忖果真是了。換了別人，他少不得會譏嘲對方癡人說夢，可這話出自這位房地產大鱷之口，就隻有你想不到的，沒有他做不來的了。而曾義平的話等於告訴他，長順集團破產已是鐵板釘釘的事。也不知觸動了哪根神經，項毅中猛地想起數百民工各帶家小堵省政府的事，心想幕後高人隻怕就是麵前這位尊神了。但他也隻是把這些念頭藏在心裏，不讓它在臉上流露出來。又想曾義平斷然想不到有人在推波助瀾，欲把他逼上絕路。不過，對此他倒是能夠理解，閻樂康的所作所為，也隻是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商場之波詭雲譎，項毅中算是再一次領教了。
“這可是上億的事呀，閻總。”項毅中看著閻樂康說。
閻樂康迎著項毅中的目光，一笑，拿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再把它放回原處，這才說：“別人對老弟不了解我還不了解？要拆三五個億對你老弟來說還不是小菜一碟的事。這單生意成了，咱倆怎麼也有上億的利潤。”
項毅中沉吟道：“這麼大的一件事兒，閻總容我想想。”
閻樂康點點頭，說：“好呀，我就等你老弟消息了，相信老弟不會讓我失望。”
兩人接下來很隨意地扯些別的。按說這會他們兩個人的共同話題應該在長順公司的變故上，可彼此像是忌諱著什麼，誰也不再觸及。在項毅中的印象裏，閻樂康素來率直，可現在他似乎刻意地避諱這事，可見人的性格也不是絕對的，而是在一些問題上一旦心懷企圖，便會很自然地予以回避。項毅中可不認為這是閻樂康在賀天勇事上吃一塹長一智，被曾義平落井下石的緣故，一個年近六十的人，特別是以閻的閱曆，什麼事情沒見識過？如果就憑這次的遭遇立馬改變了他接後的處世觀念，第一件事就應該離開房地產這個圈子，因為是這個圈子才使他跟賀天勇關係走得這麼近，才有了那場牢獄之災。就算曾義平玩了落井下石的手段，也是賀天勇讓你落了井，他才下石呀。你不落井，他曾義平縱有千種手段也拿你沒法。
回到範笑笑那裏，項毅中也無心給曾義平去什麼電話了。他現在得在閻樂康提出合作一事上想清楚，有個通盤的考慮，如他自己說的，這是上億元的事。按常理來說，誰都知道收購、競拍是來錢的事，可如今很多事是不跟你按常理來走棋的，所謂世事難料。就像閻樂康的牢獄之災，曾義平現今的局麵。這個社會有種看不見的魔力，總想把人變成鬼，把你打入十八層地獄，讓你永世不得超生。
範笑笑見他抽著雪茄捏著下巴不停地在室內徘徊，打趣說我家老公好深沉啊。問他碰到啥事了，說出來看能否給點建議。項毅中隻是一笑置之。雖說現今跟範笑笑的關係越來越近了，但他還是不想讓她參與公司的事。再說這件事情說起來牽扯得太寬了，不是三言兩語說得清楚的。範笑笑見他不答，說你老人家既然喜歡獨個享受，那就慢慢想吧。
曾義平打來電話，問他是否回來了？項毅中說正想給他電話，明天回來。回來再給他電話。末了關切地問他公司的事情現在怎樣了？曾義平長長地歎了口氣，說：“一言難盡，明天見麵再說吧。”
範笑笑一旁聽得明白，笑著搖頭：“他這等智商，難怪落至今日。我都要懷疑他這麼多年是怎樣過來的。”
項毅中不解，說：“娘子的話是什麼意思？說明白點兒好不好？”
範笑笑笑道：“我家老男人信口說在塞外，他竟信以為真，如此好騙，像個三歲小孩。這等智商，還一度創造了這麼大的一副家業，成了龍城房地產大佬，也真有他的。難道真是老話說的傻人傻福？”
項毅中知她說笑，也就不去理會。把今天閻樂康的表現聯係起來，曾義平現在的情況隻怕很糟糕了，否則是不會給他這個電話的。談生意就像談戀愛，你主動也就表明了你在這事上的態度，可被動者往往能按兵不動，反而處在主動地位，也就有更多選擇的機會。項毅中想著明天跟曾義平麵談時所要守住的底線。如果長順公司真的將走提請法院破產這步棋，明天應該很容易談妥，對曾義平來說，趕在正式向法院提請破產前私下裏把資產處理轉移才是最好的辦法。
第二天要走時，範笑笑笑問他什麼時候再來塞外？回到龍城可別忘了冰天雪地的塞外有對癡情母子等著他的歸來。項毅中笑說哪能呢，美麗的塞外有我的家我漂亮溫柔的老婆和可愛的兒子，他們給了我太多太多的歡樂啊。
照例告知汪麗回了龍城。汪麗說你回來了就好。項毅中便給曾義平去了電話，兩人約好神禹茶樓見。
趕到神禹茶樓，曾義平先他一步到了。讓項毅中沒想到的是，曾義平正好坐在昨天閻樂康坐的那個位子上。握手時項毅中免不得暗自打量曾義平，他很明顯地憔悴了，特別是兩隻眼睛的眼圈很深很深，有點國寶熊貓的意味。他也就很自然地在昨天那個位子上坐下，心想曾義平再怎樣也想不到昨天他和閻樂康坐在這裏商量著對付他。也不知他是否知道閻樂康出來了？換在以往，他肯定早知道了，可現在就難說了，身陷困境哪還有心思理會身外的事。
曾義平開門見山地說：“在亥區政府舊址項目的事上，老弟肯定已有個成熟的方案了，這裏就直說吧。”
項毅中喝了口茶，目光一眨不眨地盯著曾義平，說：“在我來的路上，閻總給了我個電話，提出追認股權。也不知他給了曾總電話沒有？看來事情又變得複雜了。”
曾義平哦了一聲，把頭慢慢抬了起來，淡然道：“老弟的意思呢？”
項毅中說：“根據咱三個當初的協議和相關法律，隻要他補上競投資金的三分之一，我們就不能拒絕他的要求。”
曾義平點了下頭：“那也隻好這樣了。”
項毅中苦笑一聲道：“倒是沒想到變來變去還是當初的情形。這世界上的事真的沒法預料。”
曾義平再次點了下頭，長歎一聲說：“是呀，要不先人怎麼說世事難測呢。就像我現在的境況，連我自己都始料未及。”
項毅中本想寬慰他幾句，又怕觸著他的疼處，便幹脆什麼也不說，隻管喝茶，後來再燃上根雪茄，悠悠地抽著。對曾義平的話，項毅中很有些不以為然，賭桌上輸了那麼多的錢他能沒個數？這對一個企業家來說是不可能的。
就聽曾義平說：“現今情況，我也無力同老弟在亥區政府舊址項目上合作了。這樣吧，你把我所投入的競投資金給我，我那份股權無償轉讓給你老弟了，咱們呢算是交個朋友，怎樣？”
項毅中自是聽得出他的萬般無奈，想想閻樂康的遭遇，再想想這位曾總現今的狀況，感歎“世上有兩樣東西最接近天堂，一種是死亡，一種是房地產”這話的真實與殘酷。他忽然就覺得自己的所作所為過分了。如果不是自己在鍾副省長麵前添油加醋，這位房地產大佬絕不會如此轟然坍塌，就算倒也不會倒得這麼快。有些事情隻要給對方足夠點兒的時間，事態就會從根本上出現變化。而自己這麼做的目的僅僅隻是為了達到獨建商務城。可事實已經演繹成這樣，不是他能救贖的。想想他說：“好吧，哪天我們找個時間把股份轉讓合同簽了。另外我再支付曾總三百萬元的股金分紅。”說著舉起了茶杯。
曾義平愣了愣，跟著舉起麵前的茶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