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包廂，兩人仍舊喝酒說話，話題自然不再在好男人上。因為項毅中的暗自關切，瓶幹酒盡後小原也沒有喝醉，臉上飛起的紅雲看在項毅中眼裏有一種迷人的氣息，心下慨歎好一個美麗的女孩。
當小原招來服務小姐埋單時，小姐告訴她單已埋了。小原便看著項毅中說：“說好我請的，怎麼又讓你破費？太不公平了。”
項毅中輕輕一笑，說：“如果你認為欠公平的話，子縣回來後你再請吧。”兩人喝了杯茶，離席而去。
項毅中去了範笑笑那裏。遠遠地望見範笑笑房裏的燈，他便感到一種溫馨。臨下車，他撥了小原電話，問她是不是到家了？小原說才到家。項毅中就說好，你明天要去采訪，早點兒休息吧。小原便問他是不是有什麼事？項毅中說：“你陪我喝了那麼多的酒，我擔心你醉了。現在你到家了，我也就放心了。”
小原那頭卻忽然沒話了，項毅中清晰地聽到那頭濁重的呼吸傳了過來，明白這個女孩因為自己的這份關愛而感動，他感情的深處便也開始蠕動。
“好了，你早點休息吧。”項毅中關了機，長長地籲了口氣。不知為什麼，他竟感覺到了一股悲酸。
上了樓，開了門，正在逗弄兒子的範笑笑迎了上來，接過他手中的都彭包，說我家老男人回來了。項毅中親了親兒子。兒子越來越像他了，鼻子、額頭、嘴巴，可分明又像範笑笑，這種感覺令人說不出的美妙，就想造物主造人，真是奇妙。每每看著兒子，讓他別有一番感慨。範笑笑過來，說老人家洗澡嗎？洗澡的話去給他放水。範笑笑早已洗了澡，渾身散發淡淡的清香，穿著粉紅色睡衣，臉龐微紅而光鮮，淺淺地笑，看上去格外的妙曼可人，項毅中感覺到了某種衝動，忍不住抱著她輕輕地吻了，說好，洗澡。
才要去浴室，撂在茶幾上的手機響了。項毅中見是孫曉民的電話，想也沒想就接了。孫曉民讓他這就來下名茗茶樓。孫曉民素來很少主動約他的，項毅中不敢拖拉，連澡也不洗了，取了都彭包便要開門而去，範笑笑說才回來又要出去，什麼事情這麼緊要？項毅中就說曉民的電話呢。
到了名茗茶樓，孫曉民早已坐在包廂裏吞雲吐霧，小小的包廂香煙繚繞，項毅中就咯噔了一下，這是他跟孫曉民交往這麼多年所未有的。他在孫曉民對麵坐下，說：“怎麼回事啊，曉民？”
孫曉民一根手指頭戳了下桌麵，說：“事情麻煩了，你看吧。”
項毅中也就發現桌上一張攤開了的《中國產經報》。他一口氣看完，兩眼直瞪瞪地望著孫曉民，發了半天呆。
報上有篇與他和孫曉民及龍城造紙廠有關的報道，題目是：“左手倒右手，‘玩轉’國資”，下麵的副標題是：“資產上億的龍城造紙廠處置調查”。文章詳細地介紹了龍城造紙廠處置過程，最後發起議論來：
龍城造紙廠的處置過程是在極其秘密的情況下進行的，一點透明度都沒有，處置價格就是依據當遠評估公司提供的數據。可連三歲小孩都知道造紙廠不止值這個數。據說廣東有個鮑姓老板曾一度與紙廠領導聯係過，可紙廠領導以市某領導指示“處置企業最好麵對本土企業家”為由，將上億國有資產企業‘玩轉’了。對處置企業來說，隻要誰出得起更高的價，不應該有本土和外籍之分，這位市領導的指示憑的又是哪級政府的精神？
巨額國有資產被“玩轉”了，“玩轉”的不僅僅是國家的錢，還有上千職工的心。在這場國有資產處置過程中，上億到三千多萬，如此巨大的差額，這個單該由誰來埋？
項毅中歎了口氣道：“怎麼會是這樣？一點跡象都沒有。”腦子納悶這位記者怎麼把這中間的情況摸得如此透徹。他甚至懷疑有人故意把內幕捅出去。他最先想到的是譚衛亭，但很快就否定了。譚衛亭才經曆那件不愉快的事，他現在還在那個位子上，把這件事情挑起，於他何益？
孫曉民把手中煙蒂往煙灰缸裏使勁一擰，說：“也不是沒有一點跡象，隻不過當時我沒拿他當回事。”
孫曉民告訴項毅中，半個月前，有人打他電話，說是掌握了他處置造紙廠賤賣國有資產內幕，要他準備一百萬贖金，否則將予以曝光。並用短信給他發了個賬號，限他三天之內把錢打過去。當時他沒理會，哪知對方真的把它發出來了。今天有人拿了這張報紙給他，當時就想跟他聯係的，因一整天陪著省領導去各區視察脫不開身，以致拖到現在。
項毅中看那記者姓名，叫袁水清，上麵有被手指甲劃過的深深痕跡。他想這家夥真不是東西，敲詐勒索不成，真的把它發了出來。問那條短信還在嗎？孫曉民掏出手機一陣翻，總算找了出來。項毅中就把號子輸進了手機，問是不是袁水清的手機號？孫曉民說：“我沒跟他聯係，估計應該是吧。”
也不知市裏別的領導是否看到了？譚衛亭呢？他們看了會作何想？一下捅出這麼個事，是項毅中怎麼也沒想到的，忍不住問：“現在的情況怎麼辦？”
孫曉民歎了口氣，說：“都見報了，還能怎麼辦？”俄而說，“好在這《中國產經報》影響不是很大，到不了省市領導那裏，否則真的麻煩。我所擔心的是別的媒體轉載。”
項毅中就問：“別的媒體刊載是不是要征得這袁水清的同意呢？”
孫曉民說：“按道理來說是這樣，可現在早沒什麼規矩了。不過，那些上一定級別有影響的報紙還是守點兒規則的。”
項毅中說：“我找個機會見下這個袁水清，讓他就此打住。”
孫曉民擺了擺手，說：“還見他幹什麼？事情都被他弄出來了。譚衛亭呢也不知他是不是看到了？照說他是應該知道的。”
項毅中啜了口茶，望一眼孫曉民，便也揣摩出了他的意思，說：“好久沒跟他聯係了，正好過幾天我要去趟卯市，自然要找他聚聚的。”因為老同學說得含蓄，項毅中也就說得隱晦。反正彼此明白就是。卻想再親密的朋友，在某些事情上麵也有距離。
孫曉民點點頭，說：“他才經曆那件事兒，應該知道這事兒對他的重要性。在這件事上真的屁股不幹淨，別指望還有誰能救得了他。經濟上的問題，一輩子都是個問題。”
項毅中道：“這中間的厲害我想他應該知道的。”
孫曉民說：“我就擔心他不知道。在畜牧水產局才多長的時間就捅出這麼大的一個婁子，我真懷疑他腦子是不是進了水。我的感覺這人是不知山高水深的，好在我跟他什麼事兒都沒有。對了，市裏處置造紙廠是根據當遠評估公司提供的數據跟你談的，而當遠評估公司是造紙廠單方雇請的，是吧？他們的數據可靠吧？”
項毅中明白孫曉民的意思，想了想說：“當遠評估公司是造紙廠雇請的，他的行為要對雇請方負責的，沒有故意低估的存在。對紙廠來說，圖的是賣個高價，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這個袁水清筆下的上億，我看他是居心叵測，故意誇大數據，以便把事情弄大，招來相關人的注意。”
孫曉民複又點了點頭，抽煙喝茶，不再在這事上過多地扯，隨意地與他說些別的。項毅中卻分明感到他不乏心事重重。他自是知道，官場上混的人最怕的就是兩件事：老百姓的上訪和媒體的曝光。打從和譚衛亭接上線，項毅中就慎記孫曉民的吩咐，每走一步他都往回看三步，不讓落下任何把柄，讓相關人員都滿意。在他看來，收購造紙廠算得上一件很圓美的事，沒想到現在跳出這個毫不相幹的袁水清來，不得不慨歎世事難料。
“去找個地方吃點什麼吧？”項毅中問。
“算了。”孫曉民抬腕看了下表，站起來說：“時間不早了，回去吧，要不老婆子可不幹了。”
項毅中就笑說回去，卻想老同學是在故作輕鬆吧。
孫曉民是自個駕車來的，兩人出了茶樓便各自上了車。項毅中腦子卻在造紙廠被曝光的事上。那袁水清難道僅僅是找孫曉民訛詐錢財？孫曉民一個堂堂常務副市長，豈是他輕易能訛詐的？一百萬？孫曉民會給他一百萬？真給他一百萬，沒有問題都是有問題了。孫曉民拿著那條短信報警，袁水清還跑得了？又想袁水清既然是為幾個錢，幹嗎不找他和譚衛亭？不管從哪個角度說，他兩個遠比孫曉民容易就範些。這般一想，項毅中便覺得事情不那麼簡單了，會不會有人對孫曉民放冷箭呢？官場上的較量和鬥爭素來十分激烈複雜，就像那位賀市長，為當書記竟幹出那等小孩子幹的事，最後還不是身陷監牢。有些對手心術不正，正麵拿你沒奈何，也不輕易言敗，背後攻你軟肋。所有這些，也不知孫曉民想到了沒有？項毅中很想這就給孫曉民去個電話談談，想著才分手，又在這事上糾纏不清，未免娘兒們了，這才作罷。
想想，他撥了袁水清的電話，關機。
也不知小原認不認識袁水清呢？項毅中撳了小原電話，不意也是關機。
思緒再次回到造紙廠事上。造紙廠號稱龍城十大企業之一，這場改製處置工作自是萬眾矚目，盯著它的眼睛很多，這麼大的一件事，內中原委任誰也休想把它瞞住。這個袁水清，在這件事上也不知費了多少心思，其目的自然不會是職業使然，否則也就不會找孫曉民索要百萬了。項毅中又不得不佩服他的膽子之大，竟敢把矛頭對準孫曉民這個堂堂常務副市長。好在他也知道如今所謂的無冕之王是怎麼回事，說得不好聽點，走到哪兒騙吃騙喝到哪兒，紅包拿到哪兒的角色，有人謂之為文化混混。不管袁水清背後是不是另有其人，文化混混是肯定無疑，否則也就不會伸手訛詐了。因為與小原的關係，項毅中聽到過不少這方麵的事，有些記者一經搞到某個種種原因不能宣告的事件，立馬找相關部門或相關人員實施敲詐勒索，且多半能遂意。對事件相關人員來說，他們深諳事件曝光所帶來的負麵影響，樂得花錢消災，讓事件胎死腹中。項毅中想著袁水清背後是否另有高人？這個問題對孫曉民和他來說很重要。相對來說，如果隻是個文化混混事情就簡單了。照說，袁水清背後另有高人的話，所針對的是孫曉民，就不會有訛詐事情的出現，可誰知會不會是袁水清貪心而背著高人順勢來一把呢？項毅中覺得，哪種情況都有可能。他要自己在兩者之間拿捏一條，竟是無法做到，似乎隻有明天同袁水清聯係後才能把握。
翌日項毅中卻又覺得不便同袁水清聯係碰麵了。如同孫曉民說的，事情已經被弄成這樣，還有什麼談的呢？給他一百萬都沒意義了。再說，自己真尋上袁水清，會讓袁水清在孫曉民和他之間做何想？淺點想隻當他們怕了，少不得又將借機敲詐勒索；深點想他和孫曉民肯定有什麼見不得天日的事，這不是把事情弄得複雜了？看來，惟一能做的是靜觀其變了。但願如孫曉民說的，事情就此打住。
譚衛亭那裏還是要說的，項毅中想著的是去趟卯市呢還是電話裏提示提示。想想他還是決定去趟卯市，這樣能讓對方明白自己在這事上的態度。在這件事上，譚衛亭可是個關鍵人物，事情能就此打住最好，萬一往下有個什麼變故也讓他有個心理準備。以項毅中的諸多經曆，他可不敢把事情過於往好處想，還是做最壞的打算穩妥。對一個成熟的商人來說，有時候還是把心思放在事情的萬一上好，防患於未然吧。
項毅中就駕車往卯市奔。進入卯市境內下起了暴雨，滿世界滄海橫流，便想起在子縣洪區采訪的小原。子縣在卯市下遊，上遊數條河流支脈往子縣彙流，以卯市情形推測，那兒隻怕是洪水滔天。項毅中騰出一隻手來摁小原電話，幾次都無法接通，心頭隱隱起了不安。他不想上譚衛亭辦公室，在一家叫京城大飯莊坐下後再撥打譚衛亭的電話。聽說項毅中這會在卯市，譚衛亭說馬上到。項毅中不難感到他語氣裏的激動，暗自搖頭，想這人才經曆這麼大的一場變故，怎麼還如此沉不住氣？
一會譚衛亭到了，兩人握手道好。譚衛亭笑說項總一個電話也沒有，怎麼忽然就來了卯市，讓他接待工作都沒做，一點思想準備也沒有。項毅中看他並無被貶的不快，笑說：“譚廠長你這話是怎麼來著的？咱們可是老朋友了。”他不叫譚局長而稱譚廠長，意在拉回當初兩人不同尋常的關係。
譚衛亭爽然道：“是呀，老朋友了。”
點了菜後喝茶說話。閑談中便也知道譚衛亭家眷尚在龍城，暫時沒有把家眷接來的打算。對譚衛亭來說，走到哪兒都不缺女人，老婆不在身邊還要自由些。這看上去有點兒像時下扭曲的婚姻：未婚享受已婚待遇，已婚享受離婚待遇。項毅中免不了要問起他在這兒的生活和工作，譚衛亭搖頭深歎了口氣，說：“項總，你不說我還好想點，你這一提我就一肚子苦水。先不說卯市與龍城的差別，糧食局與畜牧水產局就有天壤之別。現在的糧食局完全是個空殼，什麼事也不用管，什麼事也不用做。不瞞你說，好幾次我都動了離去的念頭，下海自己忙點事，或給朋友打工。現在的社會，隨便幹點什麼也不止這點兒工資。”
項毅中知他牢騷，從龍城到卯市，從畜牧水產局第一把手到糧食局的副局長，這中間存在著太大的落差，不是短時間能夠適應的。圈內怎樣說一把手和副手的？第一把手絕對真理，第二把手相對真理，第三把手服從真理，其他把手沒有真理。不過，所有這一切全是他自己造成的呀，有現在這個位置，還是各方關係的作用，否則這會是在監牢而不是坐在這裏大倒苦水。項毅中便暗自對他來了看法，怎麼就不反思自己呢？但項毅中也隻是把它悶在心裏，不讓它從臉上表露出來。
就聽譚衛亭繼續道：“前年龍城地稅局薑董利的事項總你聽說過吧？上百萬的事，查著查著薑董利竟忽然調至省地稅局去了，連市反貪局都無權查他，他照舊四平八穩地當他的處長。坊間怎麼說呀？真查下去肯定是上千萬的大案，連龍城市幾個主要領導屁股都會不幹淨。我這算什麼啊？那六十萬不是一分不少地退還了麼。薑董利被清查出來的那一百萬政府至今都沒拿回來，項總，你說這是哪門子的理？”
項毅中附和著說：“現在的事情就是這樣，是說不清楚的，譚廠長你呢也就別拿它太當回事。”
譚衛亭複又歎了口氣，說：“我是心有不甘啦！”
酒菜上來了，項毅中不想在這個話題上過深過多地扯，就舉了杯說喝酒。譚衛亭的心思卻還在這上麵，喝了口酒把杯重重一放，說：“我現在名義上是副局長，卻是啥事沒管啥事也不用做，晾著。什麼叫清水衙門？有職無權，調來這裏我算是體會到了。有朋友來看我，說羨慕我的清閑。我知道他們是不想刺疼我罷了。”
項毅中知道，對譚衛亭這號權欲熏心的人來說，把他晾著無異讓他活受罪，卻想這隻怕是避免他再犯錯誤的最好辦法，手頭無權，你想來事也來不起事。又想他主政造紙廠這麼多年竟然無事，真是個奇跡。如非造紙廠這次改製處置，他現在還不是高居廠長位上隨心所欲地幹他想幹的事。再過若幹年，光榮地退休，為他的革命生涯劃上個完美的句號。
就聽譚衛亭接著說：“項總呀，要不我回造紙廠給你打工怎樣？我在造紙廠幾十年，還是積累了點經營管理經驗，自信還是能夠把紙廠給打理好。”
看譚衛亭的樣子，多半不知道紙廠的事已被曝光。項毅中喝了口茶，長歎一聲說：“譚廠長，造紙廠的事被人抖了出來！”
譚衛亭就愣愣地望著項毅中，好半晌說：“怎麼回事啊，項總？”
項毅中把隨身帶著的《中國產經報》遞上，譚衛亭看完，說：“這些情況記者是怎樣獲知的？”
項毅中搖了搖頭，說：“這不重要，重要的是在這件事上咱們要有個思想準備。”
譚衛亭點點頭，忽然問：“孫副市長知道吧？”
項毅中沉吟道：“我想他還不知道吧。知道了還不電話問你譚廠長是怎麼回事？在造紙廠具體洽談過程中，你我才是直麵者啊。”
譚衛亭想想說：“項總你是怎麼想的，這裏直說好了。”
項毅中說：“我估計這事兒很快會引起相關領導的重視，領導一重視後麵的動作就會跟上來，事情就會變得麻煩，咱們可得有個思想準備。咱可是綁在一起的兩隻螞蚱喲，齊心協力把事情應付過去才是惟一的選擇。”
項毅中有意把事情說得嚴重，以便引起譚衛亭的高度重視。在說話時，他清楚地看到譚衛亭握杯的手抖了兩抖，臉上的肌肉抽搐了好幾下。他把這兩個連接的動作理解為譚衛亭害怕了。想想也是，才經曆畜牧水產局的事，現在又攤上這事，驚弓之鳥呀！
隨之譚衛亭的臉色慢慢地發白。
項毅中暗自搖頭，心想怎麼這等膿包？像是沒經曆過世麵似的。當初貪汙受賄時那份大膽哪去了？難道就沒想過萬一事發所要麵對的人和事？也不知在畜牧水產局局長位子上是怎樣麵對那批檢察官的？心裏頭對這人便起了輕視，就想隻有待會陳述他在這起事上所要負的責任，讓他明白與其現今所在的這個位子息息相關。別看他口口聲聲對現在這個位子一副不以為然，這個位子真沒了他那才急呢。官場上的人，沒了那個位子還能幹什麼？有人不是戲謔說，這個人不會幹什麼，讓他去當官吧。主意打定，項毅中也不去管他，隻管慢慢地喝酒吃菜。
好在譚衛亭一會就臉色如常，看著項毅中道：“讓他們來查吧，我和你項總啥事都沒有，是不是啊，項總？孫副市長呢，在咱這場買賣中幾乎是個外人，隻是吩咐我一切按市場規則操作。”
項毅中笑了，點頭說：“是呀，咱們什麼事都沒有，一切是按市場規則操作。咱們成交的價格憑什麼啊，譚廠長？”
譚衛亭道：“當然是憑當遠評估公司的評估數據啦。袁水清那王八蛋鬼記者的上億憑什麼？還不是憑空捏造的。一個記者提供的數據，難道比評估公司提供的還準確？相關領導看到了總該想到這層吧。”有頃說：“韋經理那裏都好久沒跟他聯係了，倒是項總跟他同在龍城，見麵方便。如果他看了這東西，還不被這捏造出來的上億氣歪臉。這豈不是說他們提供的評估數據錯了？這可不是幾百萬的差錯啊。現在的新聞呀，早就沒了應有的真實性，隨便一攥就能攥出大半桶水來，淹得死人。”
項毅中說：“所有這些譚廠長你都知道呀？就怕有人不是這麼想的，人家的腦袋可是長在人家身上。說真的，我羨慕你現在這個位子，比從前輕閑多了，那份薪水又沒人少了你的。人活在這世上圖的還不是個自由自在，有吃有住？你譚廠長想上進，想幹事，在現今這位子上待個一年半載，待人們淡忘了那些事情，再挪個位子還不是小菜一碟的事。”
就見譚衛亭的臉色猛地一下紅了，像憋著什麼似的。項毅中知道是因為自己後麵的話讓譚衛亭激動的緣故。在譚衛亭聽來，自己是在向他許願，一俟造紙廠的事完了後就幫他調換個實權部門。項毅中要的就是這個效果。對譚衛亭這種人來說，沒有什麼比權欲更有誘惑力了，也就會力挺這一關。
果然就聽譚衛亭說：“項總你盡管放心，我這裏是沒什麼問題讓他們查的。出售造紙廠走的是市場規則，憑的是評估公司提供的數據，走到哪裏都是道理。”
對方把話說得如此直白，項毅中就不再在這事上往下扯了，相信譚衛亭也不想才了結畜牧局貪汙案又陷入這件複雜的事裏，讓人覺得他總跟腐敗脫不了幹係似的，倒是回龍城後要約下韋經理。
吃完飯以後，譚衛亭提議項毅中明天再走。見雨明顯小了，又才下午三點，項毅中決定回龍城。真留在卯市，譚衛亭就得陪著，他可不想這樣。譚衛亭要打的回局裏，項毅中自然要駕車送他。臨下車時，項毅中說有事會跟他聯係。他的意思是要譚衛亭在這段時間沒事不要打他電話。譚衛亭扭過頭來看著他，輕輕點頭說知道。
回到龍城已是下午五點，項毅中想著明天再約約韋經理吧。他給範笑笑掛了個電話，說今晚上在卯市回不來了，這邊下著暴雨。範笑笑聽說那邊暴雨連天，說安全要緊，我家老男人明天再回來。
奔波了一天，也便感到累了。項毅中回到麓山至尊貴族別墅，想著要不要把造紙廠被曝光的事告知汪麗。也不知這事兒接後還有沒有變故，女人知道了隻怕過不踏實的，還是別說吧，但願這事就此打住。洗了澡後休息，身子一搭著寬敞柔軟的席夢思便睡著了。
矇矓中聽到汪麗在客廳喊他，項毅中含含糊糊地應著。他的睡意實在太重，聽不清汪麗說些什麼，但依稀聽到雷小原，人就徹底醒了。汪麗進來，說：“你在電視台是不是有個叫雷小原的朋友啊？”
項毅中一副不明所以的樣子：“怎麼了？”
汪麗說：“剛才電視裏報道，說她在子縣采訪時不幸犧牲了。”
“你該不會是聽錯了吧？”項毅中從床上彈了起來，跑到客廳，電視已換成另一則子縣洪災災情報道，顯然小原犧牲的報道已過去。小原犧牲了？這怎麼會呢？項毅中愣愣地看著電視熒屏，腦子一片空白，稍後有種尖銳的東西刺在胸口，生生地疼，隨之蔓延開來。###第二十六章
小原犧牲了，真實而殘酷。
當汪麗告知他小原犧牲，項毅中的感覺是不信。也不是他不信，而是事情的突兀讓他無法接受這個事實，要知昨天他們還在一起吃飯說笑，怎麼可能忽然就走了呢，一點預兆都沒有。心裏頭總期盼這事兒是誤播，便摁了鍾副省長家電話，想對這事印證一下。可他馬上有點兒後悔撥這個電話，小原真去了，鍾副省長心裏肯定也不好過，再跟他提這件事，豈不讓他更難受？在他想著是否掛了，那邊向姨已經接了電話。
項毅中一時竟是不知怎樣開口，含糊地說：“小原她……”
向姨低沉地歎息一聲，說：“小原她去了……多好的一個孩子。”
至此，項毅中才不得不相信小原真的死了。撂下聽筒後，竟不知自己對向姨說了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