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好拿兩件物品作比:男人的書齋,女人的妝台。看來,各有各的玩法。
如果說,酒桌上唱戲是玩票,仁山畫牡丹卻人人稱奇。幾筆下去,花有花的出處,葉有葉的門道。總有人睜大雙眼,刨根問底:“關老師,您什麼時候練起國畫來了?”“隻見一揮容易得,須知個裏見功夫。”畫畫兒可不能臨時“抱佛腳”,局外人哪裏知道,仁山作畫絕非玩票。他曾就讀於昌黎師範學美術,在牡丹和葡萄身上,著實下過多年苦功。
文人傍上藝術,往往是“物以人貴”,仁山的社會影響越造越大,精明的收藏家便輾轉而至。唐山多礦,流金淌銀,又是他的土生土長的大本營。2007年夏天,“關仁山書畫展”在唐山揭幕,總共兩百幅作品,本地藏家一下子就摘去了七八成。他也不隱諱“護犢子”情結,展開自己的國畫、書法,一邊笑眯眯地和人品鑒,一邊美滋滋地“敲邊鼓”:“這詞兒多好!”“裱起來更漂亮”……
不吸煙、不飲酒的關仁山卻很講究格調,他喜歡把哥們兒請去茶社、酒吧、咖啡館,這裏燈光柔和,音樂舒緩,不像酒桌上那麼麵紅耳赤,大呼小叫。他品性深處,還是好靜,靦腆。難怪他母親曾對談歌說:“我養的兒子,我知道,他沒主意,膽兒還特別小……”其實,仁山性子綿軟,經常吃虧讓人。即便有人“以怨報德”,他也不較真兒,反倒將所有的不愉快,一股腦兒地壓在心靈深處。臉上依舊是晴空萬裏,陽光燦爛。
仁山禮細。每到年節,都惦著打電話、發短信。這種脾氣很招女孩子待見,比如,元旦送一枚鑽石戒指,情人節買一束玫瑰花。圈子裏的女士們時常這樣逗他,“啥時候送玫瑰呀,哪天請我喝茶呀……”仁山也不往心裏去,隻管沒心沒肺地開“空頭支票”:“等著吧,哪天我請你。”究竟哪天呢?他也不知道。哈哈一笑,也就過去了。盡管如此,趕上年頭歲尾,他還是雷打不動,不厭其煩地通電話、發短信,挨個兒問候。常說禮多人不怪,偏偏談歌大哥最膩歪這一套,馬上打回電話,埋怨道:“有事兒說事兒,幹嗎拿短信騷擾我!”仁山能怎麼樣?隻得喏喏連聲。
“君子和而不同”,仁山細,談歌粗,這兩人性格互補,心心相印,相識二十多年,從來沒紅過臉。如果是另外兩種是是非非、鼠肚雞腸的人,能嗎?
談歌在保定出事兒了。一不小心,五十多歲的人滾下樓梯,隨即被抬進了醫院。當時,仁山正在石家莊開會,馬上招呼我:“走!看大哥去。”那天晚上,我倆便上了談歌的飯桌。談歌拄著一根棍子,坐在正位,嘎嘎地樂著勸酒。他心裏非常暖和,誰都看得出來。人生得一知己,足矣。有仁山這樣的好哥們兒,夠了。
仁山是地道的滿族血統。父親剛走,母親當家。隻要老太太把臉一吊,他這個獨生子立刻就沒電。母親怎麼吩咐,他就乖乖地照辦。唐山大地震,仁山娘兒倆被埋進廢墟裏,天塌地陷,還以為“蘇修”扔原子彈了呢。在那個極度驚恐的黑夜,娘兒倆彼此呼喚著:“我在這兒呢,別害怕……”仁山是個大孝子,這得叫外人誇。省作協換屆正亂的時候,他住院做了一次小手術,摘除甲狀腺上一顆肉瘤。一兩天就出院了,可是怎麼回豐南見母親呢?為了讓老人省心,幹脆,瞞著吧。謊稱開會,過一陣子才到唐山呢。家裏人心裏沒底,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直到談歌出麵“圓謊”才作罷。孔子說:“父母在,不遠遊。遊必有方。”
仁山當選河北省作協主席,不得不省會、唐山兩頭兒跑了。他忽然跟我打聽石家莊的房價,說:“我再緊,也得叫我媽跟著呀。買一套幹幹淨淨的房子,多守老太太幾年。”
幹事業,執著;對家庭,負責;跟朋友,親熱……這就是我眼裏的哥們兒——既現代又古典、且俗且雅的關仁山。
快過年了,“關主席”忙得手腳不沾地兒。電話打通了,他朗聲應道:“外地慰問呢。今兒在衡水,明兒跑滄州。哪天回家?誰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