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李國文(4)(3 / 3)

在編輯隊伍裏,我更是幸運者,因為還有不少作家,也像李國文這樣看待我。王蒙在1981年為我之《創作技巧談》作序時說:“許多人(包括我自己)提起崔道怡和《人民文學》的其他老編輯,都會有一種感謝與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多少人經他們的手立起來了,‘打響了’,然而,他們是不聲不響地默默地做著‘人梯’的工作。想到這裏,我眼裏、心裏都發熱。”如許深情,我從作家的心聲和眼神裏,領受多多。但有一件事,則是唯一的。四十年來,把我作為編輯最初寫給作家的信,保存至今並複印出來給我留念的,隻有李國文。這又是怎樣的情分,怎樣的緣分!正是這四封信,喚起我的萬千思緒,從而寫下這麼多這麼雜的回憶與感想,顯然不合“側影”寫法。而我覺得,這仍隻是從我的角度盡我的力度為李國文勾勒了幾個浮泛的側影。且又覺得,與側影同步,也該為諸名家的評傳積累下翔實的史料。否則,雖隻四十年,即便當事人,回憶難免也有出入。例如《如此這般》說,李國文先寄來兩三個短篇,是編輯部找他談過後才有的《改選》。還曾有見證人“寫真”說,李國文不是寄來而是把五六個短篇親自送到編輯部的。這樣說的效果,都將表明《改選》並非經我之手從自然來稿裏選拔出來的,這便不合事實。設想當初若不是編輯部因《改選》而轟動,恐怕未必要請作者來見麵的。李清泉的序言可作證:《改選》等篇“是在會見之前看了的”。我這些信,更是“證據”。1957年5月4日告以收見《初戀》的信寫道:“前五篇正在編輯部傳閱,這一篇也一定盡快看完。我們很希望能和你麵談一次,不知你什麼時候有時間?”5月10日的信,通知決定發表其稿,同時約定會麵時間,並且說明“若有公務在身,可憑此信請假”。我把這史實,告訴李國文,電話聽筒裏傳來他嗬嗬嗬的笑聲:“那是我記不清了,當然得以你的為準。可見有些紀實寫真,也不一定真實。曆史也不是都可信……”由此而生發的感慨,又該是他新的一篇小說或隨筆之一點意思了吧。

瞬間一閃之念,常成燎原之火,李國文便是此類靈性作家中之敏銳者。僅隻在這點上,他的麵容跟其才情似不吻合,而在骨子裏,人確如其文,相貌跟品德則極其吻合。他是名家係列中最平易近人的一個,厚道仁和絲毫未因名之增長而有所變化,一直沒有讓人感覺不自在的名人架子,沒有令人起雞皮疙瘩的名士派頭,對大多數普通人來說,他總是那麼一位笑眯眯樂嗬嗬的仁厚長者。

這一次李國文在他名字中的一個“文”字上做文章,說“那‘文’字所代表的一切”,是他“擁有的唯一財富”,可以使他“有勇氣去麵對一切”。我想順其文意,補充幾句:真正的“文”字下麵,無不有一個真正的“人”字支撐著。人如其文,才是真正文人。李國文擁有的,正是這樣的一個“文”字。

守著這個“文”字,任它這樣那樣的人間“月食”,也一定會將更加皎潔、更加嬌俏動人的新月之光,瀉滿山林,瀉滿整個大地……

3.我的導師李國文

畢淑敏

國文老師麵有佛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