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這樣式的”作家的優長之點,目前還勉強是優長,但不須多久,便注定不再是了——所以我不能“吃老本”,得虛心學習。以上彙報,原打算沉思而後梳理,且應了別人的約稿。今你催逼甚急,隻得先寄你。
我不交你吩咐的這份差,你高興嗎?
“隨便寫什麼都行”這句話,對寫作之人是虐待。
此刻已夜十二點半,明日尚有明日事,一拖,隻怕就不能按時交差了。
打住。原諒行文匆匆!
2.梁曉聲印象
李國文
對於曉聲,有好多話想說。第一,他是值得一說的作家;第二,如果撇開文學,僅僅作為朋友,我認為他更是值得一說。
他在中國時下健在的,還在寫作的作家群中,知名度應該排在前十名中的一位。雖然文學圈裏有人也許並不支持我的這種觀點,但實際上,像梁曉聲這樣,不靠炒作,不靠人為的非文學手段,就靠他的名字,能夠擁有相當數量讀者的作家,在中國文壇上是屈指可數的。可看有些作家,名氣很大,名聲很響,但所謂的“大”,所謂的“響”,隻是在一個很狹窄的圈子裏而已,一出這個圈子,便沒有什麼動靜了。
不久前,一位在報紙主持讀書版的記者,逛西單圖書大廈。在二樓當代文學書架前,從架上抽出一本書,問他身邊也在買書的讀者:“請問,你讀過這本書嗎?”被問者接過來書,看了看,搖頭。他又問:“你聽說過這位當紅作家嗎?”
被問者仔細看了看,又搖頭。
他又抽出架上的另外一本書,問:“這位女作家的書,你讀過嗎?”
被問者有點警覺起來:“你是推銷員嗎?”
他連忙解釋:“我隻是想了解了解,值不值得花錢買。”
被問者翻了翻書,念了書名和作者名,“沒聽說過——”當翻到扉頁,看到這位女作家的玉照時,突然發表評論,“長得還算說得過去噢!”
當我聽完記者先生這段報道後,頓覺好奇,連忙打聽這位長得還算說得過去的女士的芳名。
他不答,我也隻好作罷。
這種很隨便的民意調查,自然不能說明什麼問題,但是,作家和作品,在圈子裏和在圈子外,其反響存在著碧落黃泉的反差,也是事實。
有一家出版社的老總親口對我說,梁曉聲的集子,在銷路上,即使在時下文學圖書相當式微的狀態下,無須宣傳,也能保證幾萬部的。有一家文學期刊編輯部的副主編說得又更玄一點了:“這個梁曉聲啊,你不能不服他,他有一批屬於他的讀者。”
每個作家,都會有他相對應的讀者群。我記得上個世紀末,曉聲每年都要出一本回想錄之類的大隨筆,在書店裏,是屬於躺在那兒賣的書。一般圖書,都在書店的書架上站著賣,能擺平在那兒出售,說明這本書好賣。不知為什麼,新世紀以來,曉聲不再有這類作品問世。有好幾位鐵路上的熟人,都是些極普通的購書者,還向我打聽過。由此可見,讀者雖然有時會被炒作所誤導,但若是對某位作家有了專注的感情,便不大受到文學圈子裏議論的影響。權威的看法和評論家的見解,有如東風吹馬耳,這耳朵進,那耳朵出了。
有人認為某個作家好得不得了,擋不住讀者不買賬;同樣,有人認為某個作家不怎麼樣,可讀者偏偏喜歡他。蘿卜青菜,各有所愛,這是沒有辦法的事。沒有選擇的餘地,這清一色的世界未免太可怕,文學也如此。若沒有選擇,豆腐一碗,一碗豆腐,那也太痛苦。
選擇是讀者的權利,誰也無法使那些到書店來花錢購書的讀者一定要買這本書,而不讓買那本書,那就違背市場規律了。市場,是嚴酷的,那些在圈子裏名氣很大,名聲很響的作家(特別是女作家),特別是長得還算過得去的女作家,有辦法讓評論家,讓記者,讓編輯表現出擁躉的熱情,但那張玉照,未必能使讀者從口袋裏掏出錢來買她的書。
不過,書賣得少,並不表明書沒有文學價值,對於作品的評價,從來是見仁見智,不必求其“輿論一律”的。陽春白雪,曲高和寡,在圈子裏得到賞識,是一種價值;下裏巴人,老少鹹宜,在圈子外獲得呼應,也是一種價值。對象不同,期求也不同;口味不同,效果也不同。這兩種價值,不存在誰好誰差的比較。說到底,能夠進行文學仲裁者,最後隻有時間。所以,至少要過上十年、二十年,甚至更長,才能略見分曉。因此,此時此刻,說什麼長長短短,好好賴賴,都為時過早。
我問那位副主編先生:“梁曉聲的鐵杆讀者都是哪些人呢?”
他說:“應該是那些共和國的同齡人,五十歲左右,插過隊,上過山,下過鄉,回城後當普普通通老百姓的那些人;特別是在其中生活得不是那麼稱心如意的,特別是其中的女性。”
這兩個“特別”,令人聽得有些心酸。
因此,能為這些讀者寫作,或者,在寫作時能想到這些讀者,我想這個作家一定是好人。好人的心都良善,他想著那些不是很走運的普通人,於是,我挺佩服曉聲,因此,他的作品能給這些讀者帶來多多少少的溫馨,能夠使他們鬱悶的感情,多多少少地得到宣泄,我想,真可以用“善莫大焉”來肯定曉聲的勞作。現在,該來談談我心目中的好人梁曉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