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是報人,很多人庸庸碌碌,而他卻悄悄地成功了。震雲隨著文學而成長,隨著單位而成長。有一回,我約了部裏同事去單位的近鄰魯迅文學院聽過他一場講演。“震雲的講演,我們應當去聽。”我對部裏的同事說。這次去“魯院”才知他活躍於社會已久,他經常被他的導師何鎮邦叫去為學員們講演。他不帶講稿,文采飛揚,談笑風生,對他的見地和口才我們始料不及。
十年磨礪,文學使他一舉成名,也使他在單位獲得成功。平時他依然悄悄地走路,靜靜地說話,微微地笑。沒有成功者躊躇滿誌的樣子,沒有現代青年時髦的口語和衣著,也沒有一些作家總是高人一等的派頭。而是越來越默默無聞,越來越老到。總是蒙矓著眼睛,很少高談闊論。他總是以“寫字的俗人”自居,將自己的大事化小。出國交流回來問他感受,說:“就像出了趟遠差。”
“嚴肅和俗都具備了,才是完整的人。寫字就是寫字。寫字之餘再來談寫字就顯得有些做作和可笑。寫字之餘幹些什麼呢?調皮和讀書。”他曾這樣寫道。在平時,他還熱衷於同事們的熱鬧場合(聚餐),不計較飯館檔次;對“女朋友”和“有賊心沒賊膽”的話題特感興趣,而且關心對方的長相。
“她,漂亮嗎?”一次大家研究一個人的調入時,震雲這樣問。
喜歡電視劇《一休》和《貓和老鼠》。喜歡穿肥大的陳年綠軍褲,光腳穿老頭鞋,留戀一件被風刮走的舊背心。
午飯時間到了,妻子電話打到辦公室,他便下樓去食堂同她共餐——看來關係挺和諧,這時別人就不便湊近那桌子。如果隻他一個人,便打飯回家。迫不及待地邊走邊吃,可能是包子之類;碗舉起來,頭仰得很高,可能是湯。
傍晚時分,辦公樓前的空地便成了他和女兒玩耍的場所(宿舍在單位)。是妻子分派的還是主動承攬的,沒有問過。有時光著膀子玩得汗流浹背,同過往的熟人打招呼“吃了嗎”。時常是坐在台階上默默地看著孩子玩,無思無慮的樣子。如果有畫家畫下來,一定是他最好的畫像。
4.雜說震雲
何鎮邦
一
1988年初夏,我當時在魯迅文學院正起勁地做著同北京師範大學聯合舉辦第一期文學創作研究生班的籌備工作。劉震雲那時在《農民日報》當機動記者,並已發表了短篇小說《塔鋪》和中篇小說《新兵連》,在文壇內外引起相當強烈的反響。記得他常於晚飯前後到魯院來串門,或與學員們一起打打籃球,或抱著他不滿周歲的女兒,穿著拖鞋到我辦公室聊聊天。有一次,我們還鄭重其事請他同當時正在校學習的第四期文學創作進修班的學員一起座談,介紹他的創作經驗。也就是在那樣的情況下,他得知我們籌備創辦文學創作研究生班的消息,他表示了極大的關注和熱情,在八十多位報名的名單中,就有了他的名字。以他的創作實績和北京大學中文係本科畢業的學曆,我們自然優先錄取了他。但因為他工作後住在《農民日報》社裏,離魯院隻有幾步之遙,無須住校,而他的工作是機動的,也無意脫產,於是就成了我們第一期文學創作研究生班的一名比較特殊的學員,也就成了我的學生。
震雲還真是個好學生,他並不因為不住校,身份比較特殊,而且在文壇已嶄露頭角,有相當的知名度,經常接到一些讀者來信什麼的,就有點忘乎所以,不知道吃幾碗幹飯了。他,往往比某些住校學生還遵守紀律,按時來聽課,參加一些班裏的活動,隻是不卷入班裏某些是是非非班事而已。他還是那麼謙遜,不隻對老師,也對一般的員工。而且在魯院學習的這兩年半期間,他在創作上也有很大的長進。稍不留神,他在刊物上相繼發表了《單位》《頭人》《官場》《官人》《一地雞毛》等一批引起相當反響的中篇小說,成為當時正在紅火的“新寫實”的代表作家之一,還寫出了第一部長篇小說《故鄉天下黃花》,成了班上創作成績最突出者之一。作為他的創作導師的李國文,也常常稱讚他的創作,並給予他的《創作理論與實踐》課以高分。當然,在創作中,他也遭遇過一些小小的麻煩。譬如中篇小說《官場》,無意間把小說中主人公的名字取得同當時某省一位省委書記的名字一樣,在《人民文學》發出來後,就很有點麻煩。為此,《人民文學》派一位副主編專程去道歉,加上震雲實在不知某省省委書記的姓名,無意間為作品主人公起了相同的名字,再加上小說中這位主人公並無什麼劣跡,於是才有驚無險,平安過去;新作也還原封不動地收入他的由江蘇文藝出版社出版的四卷本的文集,隻是此位省委書記的名字改成了“許年華”而已。另外還有一樁事,也可以提一筆。他的中篇小說《一地雞毛》發表後,很被看好,我也在一篇評論中評了一下。《一地雞毛》同《單位》是姐妹篇,後來一起改編成電視連續劇,播出以後,全國各地電視台都播映,唯獨北京電視台和中央電視台不播。為此事,我頗感納悶,劉震雲也弄不明白此中個裏。好在震雲把他那一盤帶子借我看了一下,還有在外地出差時也看了其中幾集,感到改編得不錯,尤其是扮演小林的陳道明和扮演小林妻的徐帆演技尤佳。我想,《一地雞毛》在北京不播的原因可能是某些主管宣傳的人物不喜歡之故。因為1991年春天,在北京飯店七樓有幾家單位聯合舉辦小說研討會,會上就有人鼓噪著要批一下劉震雲的《一地雞毛》,說什麼寫得太灰,作者小市民化雲雲。好在這些人的鼓噪沒掀起什麼波浪,於是震雲又一次有驚無險地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