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空空走了許久，桌上的茶原封未動已漸涼，臨走前，滿是不解地問：“譽滿京師的秦師師你不要，權傾朝野戶部尚書的千金你不要，怎麼就單單看上堪稱勉強的這一個？”
他拿簽子在烘焙茶葉的火上撥了撥，雙眼如碧波般透著溫潤，輕聲道：“本就無從比較，何來值不值得？”
人有種奇怪的劣根性，如果所有人的人都喜歡你，如果所有的人都忍讓你，如果所有的人都對你好，那你就會把這當成習慣，必然不會珍惜。如果在這時適時地出現這麼個人，不把你當回事，無視你，甚至對你的時候有點小刻薄，那麼，才會成為你記憶中的深刻，而且在時間漫長的琢磨裏會生出一些微妙的眷戀與糾葛。關若兮就是這個人，所以，她一出現，其他人便沒有了比較的必要。
竹簾被再一次挑開，他的隨侍瑞陽走了進來，俯身在他耳邊低語道：“小算盤說關小姐已經上鉤，問下一步該怎麼辦？”
慕容白垂眸，桃花般的嘴唇微抿著，把烘焙好的茶葉用小鑷子夾進紫砂壺中,一派閑適的模樣：“那麼，接下來的事情就要麻煩春花嬤嬤了。”
竹簾後一直靜候著的黑影福了福身，慢慢地退了下去。
瑞陽蹙眉：“主人，屬下以為要把關小姐請到府上有簡單的多的方法，何必如此大費周折？”
慕容白諷刺地看了他一眼，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模樣，迫得瑞陽尷尬地低頭，他輕輕地說：“用兵之道，攻心為上，攻城為下。心戰為上，兵戰為下。你跟了我這麼多年，連這點都沒學會嗎？能讓敵人心甘情願地自投羅網，才是真正的臣服。”
瑞陽屈膝跪下,抱拳於頂：“屬下駑鈍。”
爐上的山泉水杯沿上溢出一圈珍珠般的水泡，發出嘟嘟聲。他把目光投向遠方山頂皚皚的積雪，淡淡地說：“要想煮一壺好茶，哪有這般容易。”
鑫鑫樓裏，三人各坐桌的一角，無言地對峙著。
江湖人稱一毛不拔的掌櫃“小算盤”狀似漫不經心地玩弄著手指，眼光卻一直停留在關若兮身上。
關若兮看著眼前這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小氣鬼，太陽穴突突地跳得厲害：“這就是你說的方法？”
“是啊，”他拉長聲音，上挑的眼角怎麼看都像一隻奸詐的狐狸：“要想還清欠款，不付出點代價怎麼行？”
一旁坐的女人，濃妝豔抹，隻喝茶卻不言語，不時用目光打量著她的腰身和臉蛋，口中喃喃自語盤算著什麼，仿佛把她當成了市集上代售的一塊肉。
關若兮怎麼會不清楚這女人打的什麼主意，開玩笑，她關若兮可是堂堂鎮國公關正濤的寶貝孫女，這女人竟敢把主意打到她身上，真是大大的有膽量。
小算盤把頭湊過去和春花嬤嬤竊竊私語了一番，在算盤上撥了個數字：“這個價位你滿意嗎？”
似乎考量完畢，春花嬤嬤的臉上綻開一個虛偽至極的笑容：“滿意滿意，真是麻煩掌櫃你給我物色了這麼個好貨色。”說完，就要去掏銀子。
“慢著，”關若兮把春花嬤嬤遞銀子的手腕握住：“我可不是你們能惹的起的人，你不怕麻煩的話，就盡管收下我。”
“麻煩？”春花嬤嬤收了笑容，冷哼了一聲：“你可知道來我春花閣的客人可都是朝上叫得出名的大官兒，他們都得賣我三分麵子。何況，誰會為了你這連飯錢都沒著落的丫頭來找我的茬？”她的手探過來，扣住關若兮的下巴，媚笑著，眼神卻十分冰冷：“小丫頭，別惹我，我多的是讓你答應的方法。”
關若兮粲然一笑，走到春花嬤嬤身旁，乖巧地說：“嬤嬤，你真要買下我麼？隻是我怕，你們那間小廟容不下我這尊大菩薩。我爺爺的名字，叫做關正濤。”最後一句話，她特意壓低了聲音隻讓春花嬤嬤一人聽到，臉上升起得意之色，這下，看你們怎麼辦。
“哪個關振濤？”春花嬤嬤神色淡淡，不見起伏，她斜挑了關若兮一眼：“那個原先的護國大將軍，現在的鎮國公？”她不屑地嗤笑了一聲：“先不論鎮國公的親孫女怎麼會落魄的連區區十二兩都付不起，就算你是，隻要我把你看好了，誰會知道你在我這兒？”最後一句，她也壓低了聲調，不意外地看見剛剛還在自鳴得意的女孩，臉色刷得變得灰白：“閑話說的夠久了，跟我走吧。”
關若兮眼看苗頭不對，連忙走到掌櫃身旁，可憐兮兮地拉著他的袖子：“小算盤，我會還錢的，我還你三倍，不，四倍……”
小算盤露出一個無辜的微笑：“是麼……可是，我已經收錢了。”他攤攤手，一副我也沒有辦法的樣子，還把春花嬤嬤給他滿滿的錢袋在她眼前晃了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