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曆險摩天輪(2 / 3)

“十分鍾後,另一組就要開始選藏旗地點了,”他說,“我建議你們利用這個時間製訂策略。我們也許不是博學派,但大家記住,心理準備也是無畏派訓練的一方麵,可以說,它也是成為合格無畏者最重要的方麵。”

他是對的,如果頭腦混亂,身體訓練有素又有什麼用?

威爾取過老四手中的旗子。

“應該留一些人在這裏駐守,另一些人出去偵察艾瑞克的藏旗地。”他說。

“是嗎?你是這麼以為的啊?”馬琳從威爾手中扯過旗子,“你是這兒的老大嗎,誰讓你自作主張的,轉派佬?”

“沒人。”威爾說,“但總要有人主持大局。”

“也許我們應該製訂一個更具防衛性的策略,等著他們過來時,一舉消滅。”克裏斯蒂娜建議。

“虧你想得出這麼娘的點子,”尤萊亞反駁道,“我提議大家全部出動。隻需把旗子藏好,他們就找不到。”

大家立刻爭相發表意見,聲浪一陣高過一陣,克裏斯蒂娜力挺威爾,本派新生支持進攻方案,大家都在爭論應該由誰來做決定。老四對這場辯論充耳不聞,他坐在旋轉木馬邊上,斜靠著塑料的馬蹄,眼睛望著夜空,夜空裏沒有星星,隻有一輪圓圓的月亮從薄薄的雲層穿過來。他雙手枕在脖子後麵,平素緊繃的手臂肌肉放鬆下來,槍在肩上,整個人看起來悠閑愜意。

我閉了一下眼,最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他總能輕易令我分心?不能再這樣了,我需要集中心智,於是眯上眼睛,平複了一下心情。

如果麵對接踵而來的危險大聲喊出自己的意見,我該怎麼說才有說服力?在弄清另一隊的位置前,我們不能采取行動。他們可能在方圓兩公裏的任何一處,唯一能排除的地方大概隻有空蕩蕩的沼澤地,但如果找到他們的蹤跡後再采取行動恐怕為時已晚。由此看來,定位他們位置的最好方法不是大費口舌地爭論如何搜尋或派多少人去搜尋。

最佳的辦法非“登高遠眺”莫屬,要盡可能爬到高處。

我回頭看了看,得確保沒人注意,還好也沒人在看我。借著光亮,我一手按著背後的槍,以免它弄出聲響,躡手躡腳走到摩天輪邊。

當我從地麵抬頭看摩天輪,喉嚨一陣緊縮。它比想象得要高得多,高到根本看不清吊在最上麵的轎廂。這麼高的唯一的好處是,它設計得能夠負重。如果我爬上去,它肯定不會垮塌。

我的心跳得更快了。為了贏得無畏派喜歡的所謂比賽,我連命都豁出去了,這樣值嗎?

眼前的一切都籠罩在黑暗中,幾乎看不清上麵的轎廂。盯著那巨大的、鏽蝕的轉輪支架時,我看到了梯子的腳蹬橫檔,每個橫檔隻有我肩膀那麼寬,而且沒扶手,不過我已經很知足了,爬梯子總比攀爬轉輪輻條好得多。

我抓住一個橫檔,它已經老化了,鏽跡斑斑,又很薄,總感覺抓握在手裏會碎掉。我把全身的重量都放在最下麵的橫檔上先試了試,跳了一下,確保它能撐得住我,卻不小心扭到肋骨,疼得我縮了一下。

“翠絲。”身後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但不知道為什麼,它竟然沒嚇到我。大概是因為我變得更像無畏派,心理隨時都處在備戰狀態。也可能是這聲音沙啞、平緩,聽起來撫慰人心。但不論怎樣,我回過了頭。老四站在身後,和我一樣,槍也背在後麵。

“怎麼了?”我說。

“我來這兒看看你知不知道自己在犯傻。”

“我隻是要找個高的地方,”我說,“倒不覺得自己在犯傻。”

在黑暗中我隱約看到他在笑。“好,我也一起。”他說。

我怔了一下,他看我的方式不像威爾、克裏斯蒂娜、艾爾那樣——好像我又小又弱什麼用也沒有,所以總對我流露出同情。但他如果堅持跟我一起來,大概也是懷疑我的能力。

“我能爬上去。”我理直氣壯地說。

“毫無疑問。”他答道。我沒有聽到一絲嘲諷,可總覺得他肯定是把譏諷隱藏起來了。肯定的。

我開始往上爬。當我離地一米左右時,他跟了上來。他攀爬的速度明顯比我快很多,才一會兒工夫,我的腳剛離開一個橫檔,他的手就已經摸到它了。

“那麼,告訴我……”他氣喘籲籲,“你覺得這次訓練的目的何在?我是說奪旗比賽,不是爬高。”

我低頭往下一望,地麵已離我們很遠了,可我還沒爬到三分之一處。上麵有個平台,就在轉輪圓心下方,那是我的第一個目標。我奮力向上攀爬,甚至沒想過怎麼下來的問題。先前輕輕拂過臉頰的微風這會兒變成了狂風,呼呼地吹打過來。我們爬得越高,風力就會越強。我必須得有心理準備。

“學習戰略規劃,”我回答,“或許還有團隊合作。”

“團隊合作。”他重複了一下這四個字,喘著粗氣大笑起來,那笑卡在他的喉嚨裏,聽起來有點像驚慌的喘息。

“也許不是,團隊協作不像是無畏派優先考慮的事。”我忙解釋道。

風越吼越怒,我緊緊貼在白色架塔上,以免被吹下去,但這樣爬起來就更困難了。下麵的旋轉木馬現在變得很小,我勉強能看清雨篷下的同伴,遠遠望去,好像少了幾人,應該是搜索小隊已經上路了。

老四說:“團隊合作本應是重中之重才對,以前曾經是這樣。”

我心不在焉地聽著他的話,因為這高度令人眩暈。手因為緊抓橫檔而生疼,雙腿打戰,但我不確定這是為什麼。心裏甚是奇怪,這高度沒有令我恐慌,相反,它讓我覺得充滿了力量,全身所有的器官、血管、肌肉都激昂不已,像在歌唱。

隨即我明白了是怎麼回事。是他。他帶來的某種感覺讓我覺得快要墜落了,又或者快要融化了,或者熊熊燃燒。

想到這兒,我險些沒抓住下一個橫檔。

“現在,跟我說說……”他大口喘著氣,“你覺得戰略規劃跟勇敢有什麼關聯?”

聽到這個問題,我才醒悟,他是我的導師,我應該由此學些東西才是。這時,一朵烏雲飄過月亮,光影的變化投在我的手上。

“它……它能讓人隨時準備行動。”我猶豫了好久,最後說,“學會戰略規劃,以後就能派上用場。”我聽到他在我身後急促地喘息著。“老四,你沒事兒吧?”

“翠絲,你還是人類嗎?爬到這麼高的地方……”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你一點也不害怕嗎?”

我轉身往下看了一眼,如果現在跌下去,必死無疑,可我堅信自己不會掉下去。

突然,一陣狂風從左邊吹打過來,我被風狠狠地吹向右側,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冷氣,立刻緊緊抓住橫檔,重心有些失衡。老四伸出冰涼的手托住我一邊的臀部,一根手指貼在我t恤邊緣露出的肌膚上。他使勁托住我,扶穩,輕輕地推向左邊,我再一次恢複了平衡。

這時換成我無法呼吸了。我緩了緩神,盯著自己的雙手,覺得口幹舌燥。皮膚上似乎還留有他觸碰我肌膚時的感覺,那手指又瘦又長。

“你還好吧?”他輕聲問。

“嗯。”我的聲音聽起來很不自然。

我繼續往上爬,一聲不吭,直到爬上平台。平台四周有金屬欄杆,從鈍圓的兩端來看,以前應該安裝過扶手,可現在,扶手沒有了。我坐了下來,挪到另一頭,這樣老四也有個地方坐。想也沒想,我就把雙腿垂在平台外邊,蕩在半空中。老四卻半蜷著身子,後背緊緊靠著金屬支架,喘得更厲害了。

“你恐高啊,”我說,“那你怎麼在無畏派基地熬到現在的?”

“我盡量忽視內心的恐懼,”他說,“做決定時,我會假裝它不存在。”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我就沒有辦法克製。對我來說,完全不害怕與像他那樣假裝恐懼不存在是完全不同的兩回事。想到這兒,我不禁看著他。

我大概盯著他看了很久。

“怎麼了?”他還是輕聲問。

“沒什麼。”

我把眼光從他身上移開,看著腳下這座城市。必須集中精力,我並不是閑著沒事兒才爬這麼高的。

這座城市漆黑一片,就算沒這麼黑,也看不太遠,有一棟大樓擋住了視線。我現在既看不清,也看不遠。

“我們還不夠高。”我抬頭往上看了看,上方有一堆錯綜複雜的支架,那是摩天輪的腳手架。如果我夠小心,可以把腳踩在橫杆與支架之間,以確保安全。或者說盡可能地確保安全。

“我準備爬上去。”說著我站起來,抓住頭頂的一個支架,把自己拉上去,霎時,瘀青的肋骨被拉得疼痛無比,可我沒去管它。

“老天,你這個僵屍人。”他無奈地喊道。

“你不必跟我上來。”我心意已決,抬頭看了一下迷宮般縱橫交錯的支架,找準兩個支架交叉的地方把腳塞了進去,再把身子撐上去,然後使勁抓住另一個支架。我懸在半空中搖晃了一下,心跳驟然加速,除了它猛烈的跳動我什麼都感覺不到了。所有的想法都凝聚在心跳裏,隨著它的節奏一起跳動。

“不,我跟你一起。”他喊道。

這太瘋狂了,我心裏很清楚。一點點的失誤,半秒鍾的猶疑,命可能就沒了。一股熱流湧上胸口,但手一抓到下一根橫杆,我又笑了。我把自己拉上去,胳膊顫抖個不停,再強迫自己把腳踩到另一個支架上,調整站姿,覺得穩當了,我就回頭看老四。我本想低頭看他,卻直直地看到“遙遠”的地麵。

我一下無法呼吸了。

我想起麗塔的妹妹因為沒能跳上天台而慘死的情景,如果我一不小心沒抓穩,也會和她有同樣的命運。我想象自己的身體垂直掉落,撞在支架上,然後從幾十米高的轉輪上掉下去,血濺摩天輪。屍體歪七扭八地橫在路麵上。老四在我身後,一手抓著一根橫杆,把自己撐上來,身手敏捷,就像從床上坐起來一樣。可我能看得出,他也異常緊張,胳膊上青筋凸起,肌肉緊繃。不過,當一個人離地三十餘米,還這樣胡思亂想真是愚蠢啊。

我伸手抓住另一個支架,又找到一個地方塞腳。再放眼望去,大樓終於不再遮擋視線,我可以看見遠處的地平線延伸到天際。深藍的夜空下,大多數高樓大廈隻有輪廓依稀可見,但中心大廈頂上的紅燈還亮著,它們閃爍的速度不及我心跳的一半。

高樓大廈之間的街道看起來像一條條蜿蜒盤旋的隧道。有那麼一瞬間,黑暗像毯子一樣覆蓋著大地,大樓、天際、街道和地麵之間隻有一絲微不可辨的差異。突然,地麵上一個微小的光亮闖入我的眼簾。

“你看!”我指著光點驚喜地喊道。

老四爬到我身後,就停了下來,和我靠得很近,他回頭去看時,下巴正靠近我的頭,呼吸聲震顫著我的耳朵,我竟又有些眩暈,就像爬梯子時的感覺一樣。

“看到了。”他臉上蕩漾著微笑。

“是從碼頭盡頭的公園發出來的,”他說,“果然不出所料。它周圍是空地,裏麵有些樹可做掩護,不過隱蔽效果應該不怎麼好。”

“好。”我轉過頭看了一下老四。我們靠得如此之近,以至於我忘了自己身在何處,忘了自己是在三十幾米的高空,相反,還注意到他嘴角很自然地微微下撇,跟我一樣,而且下巴上有一道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