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聲音好熟悉,定眼一看,原來是夜貓酒吧那個男招待生,眉目清秀,臉孔英俊帥氣,他也認出了我,好奇地說:“你怎麼在這裏搞電線?你還認得我嗎?我啊,夜貓酒吧呢,收到給你送回的書嗎?”
“哦,當然認得你,多謝你將書送回。我在檢查電線,這段線路需要包紮。”我一邊說,一邊往下爬。他還是十分不解地望著我。
“你是幹這個的嗎?這是你的職業?”
“當然不是,這是我家的電線。”我的語氣伴有肯定的確認感和自豪感,是的,那個房子就是我的家,一陣嶄新的喜悅湧上來。
“哦。”他點點頭。
其他三個人也圍過來,另一個男的吹著卷發蘑菇頭,小眼睛,臉上露出一種太陽永不落山的微笑,他左手指戴上三個不同的戒指,一個女的拉著他手,顯出恩愛的樣子。他們的嘴上都殘留著油跡、醬油。他們好奇地觀望我。
“這些都是我朋友,過來坐一會啊,辛苦了。”酒吧男招待生一邊說,一邊向我招手。我隻好過去,不顧身上的汙漬以及半個野外作業工人的樣兒。
“你家在這裏?聽你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哦。”另一個女孩,一邊給我遞來一瓶水一邊說。她左手戴著兩條水晶鏈,一條是紫色,另一條是黑色。我才開始注意她,一身休閑打扮,灰色帽子,藍色牛仔褲,黑色T恤,就這麼簡單,樸實,清新。她正在疑惑關於“我的家”這個問題,我與本地人原本就有著明顯的區別,口音上更不用說,簡直南轅北轍,除了“要的要的”其他方言我一句也不懂,但是可以聽懂一部分。我漸漸將所有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覺得這個女孩很特別,她能吸引我。
“原本我是來旅遊的,後來才有在這裏住下來的想法。房子正在裝修,過幾天搬再過來,我還住在旅社。”我說。
“是嗎?”
“當然,有什麼問題嗎?”一邊說,一邊將純淨水打開蓋子,喝了一口之後,才發現她還在緊盯著我,我笑了笑,接著說:“我對這裏有種特殊的感情,兩年前來過一次,前個星期再重返這裏,你覺得不可思議?”
“覺得很是玄幻,遇見很多來這裏旅遊的人都差不多說這裏是他們另一個家,這裏似乎可以給他們一種歸屬感,對嗎?”顯然,她誤解了我,說完,她的表情掠過一絲鄙視,不知道她為什麼這麼反感關於“另一個家”。當一個人對你產生誤解,除了解釋沒有別的辦法,要不就閉口,但是我不會閉口,想了想,說:“我的意思是說,在這裏我真的有一個實體的家,我有房子。這條電線就是拉到我家,房子就在那邊,前麵這塊草原另一邊,你們過來時看到沒有?我可以想象很多來這裏旅遊的人也會這樣說,往往帶著一些自我安撫,我可不是這樣,我要在這裏長期居住下去。”
“是嗎?這裏荒山野嶺,習慣嗎?”蘑菇頭說。
他的聲線帶著一絲不易覺察的磁性,當地口音,但我不認為他是本地人,這是我的直覺,以上的談話像在進行一種交易或交際場所的開場白,突然發現溝通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我為什麼要維護自己的想法?並在維護中暴露自己更多想法,無論如何,此刻的我隻有不停喝水,將一瓶水喝完之後,說:“不會啊,旁邊就有一個村子,村裏的鄰居還來幫助幹活呢,我不是很喜歡熱鬧。”
“是嗎?”蘑菇頭一邊說一邊躲避炭火發出的白煙,咳嗽一聲後,說:“我很多客人都是遊客,大多相見一麵之後就再也不會見麵,與他們聊天,他們都會流露出要在這裏生活的願望,可是,往往一個月、一個星期後就跑得無影無蹤,他們隻是將這裏當成一次普通旅遊,你這樣想法的外來人還是少見。你好,我是美發沙龍的理發師,希望以後能為你服務。”說完遞來一張名片。
“又在宣傳廣告了,哼。”他女人搶著說,引來眾人一陣笑聲。
我接過名片,看到來這裏之後第一個最完整的姓名:梁一梁。這個名字可能也是不完整的,是個藝名,但有名有姓。接著他說:“來這裏準備發展什麼項目嗎?這裏可窮,除了旅遊業。”在短短的十來分鍾,他給我的印象就是這麼一個實際的人,給他這麼一問,將我踢回那個日夜運轉的城市。不,我在抗拒他所問的問題,並非逃避,在一座森林裏討論這種問題顯然不合適,我不是伐木工,也不是商人,更沒有安排一群伐木工計劃砍伐一片森林。他提起這些事情讓我感到不高興。
“沒有,我隻是想在這裏生活。”我低聲說。
說完之後,感覺自己是一個排除在外的另類人,但是必須向他表明,我就想在這裏生活,除了勇氣之外我不能證明什麼,突然間,我想在他們麵前立即消失。可是——除了她,我不知道她叫什麼名字,沒必要了,她與他們都是同一類人。
“很好的想法啊,不過希望你沒有病,旅遊者一般都攜帶病菌——心理病,這是事實,根據心理學分析,旅遊者一般都是對現在的生活不滿意,再尋找另一個環境來治療和緩衝,我們這裏就是一個巨大的心理治療所,像西方十九世紀的精神病休養院,希望你沒有病,但是沒有病是不正常的。”她眼定定的對我說,簡直不留一點麵子。果然,她與他們同夥,物以類聚,但是我為什麼會抗拒他們的言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