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想出來。我把手按在總是貼身護身符囊上,想起自己在莫蘇爾曼式麵包裏曾咬到白色雄馬的血統證明書,便悟出自己受到重大的信托,當時我要是一打歪主意的話,你的頭就沒有了。我隻消對那人說,‘我有一張關於馬的紙,紙上的字我不認識。’那結果會怎樣?”基姆從眼瞼下窺望馬哈布。
“那你就會喝兩次水-也許後來還有第三次,我想至多不過三次。”馬哈布說得幹脆。
“不錯,我也有一點兒想到,可是我所想的大部分是我愛你,馬哈布。於是我到烏姆巴拉去,這你知道,可是(這你不知道)潛伏在草裏看看克萊頓讀了白色雄馬的血統證明之後有什麼舉動。”
“他有什麼舉動?”馬哈布問,因為基姆不說下去了。
“你叫我傳遞那消息為的是愛,還是把它賣掉?”他問。
“我賣-也買。”馬哈布從腰帶裏掏出一枚四安那硬幣,把它舉得高高的。
“八安那!”基姆受東方人愛討價還價的心理驅使,不禁說出口。
馬哈布大笑,把錢收起:“世界之友,在那市場上可太容易成交。為了愛而告訴我吧,這樣咱倆的命就互相在彼此手裏。”
“好極了。我見到總司令來赴大宴會。我看見他在克萊頓大人的辦公室裏,我看見他倆閱讀白色雄馬的血統證明書,我聽到了部署大戰的那些命令。”
“哈!”馬哈布的兩眼最深處都冒起火光,“幹得高明。那一仗現在已經扣‘完了,至於那些壞人,我們希望也已經在未能作亂以前便消滅掉-多虧了我-和你。你後來做什麼?”
“我在一個村裏向村民說出那消息,以得到吃食和風光,村僧把我的喇嘛麻醉了。可是我已把喇嘛的錢包放在我身上,那個婆羅門一無所獲。第二天早上他很生氣,嗬!嗬!我落入那個有牛的白人團隊之手時,也曾經利用那個消息。”
“那很傻。”馬哈布皺眉說,“消息不是給你當做牛糞那樣亂拋的,應該像大麻那樣慎用。”
“現在我這樣想了,而且那樣做對我沒有好處。不過這是很久以前的事。”他用瘦瘦的褐色小手把這一切都揮掉,“自從那以後,尤其是在學校裏那些在風扇下乘涼的晚上,我曾經細加思量。”
“可不可以問您這位天生的結果思路可能導向何方?”馬哈布一方麵捋他的紅胡子一方麵極挖苦地說。
“可以,”基姆也以同樣的聲調回敬,“他們在勒克瑙說一個洋大人千萬不可對一個黑人說他做錯了。”
馬哈布的手迅速伸入懷中,因為把一個巴丹人稱作黑人是極大的侮辱。然後他記住了便狂笑起來:“洋大人,請說吧,黑人恭聽。”
“可是,”基姆說,“我不是洋大人,我說我做錯了指的是不該罵你。馬哈布·阿裏,就在那天在烏姆巴拉我以為一個巴丹人出賣了我的時候。我當時實在沒有頭腦,因為我新上圈套,真恨不得要殺死那個低下的小鼓手。我現在說,朝過聖的哈吉,你幹得很高明,我現在看得清清楚楚自己有一條很好的出路。我一定在學校裏待下去直到自己成熟。”
“說得好,尤其是幹那把戲非得學習距離、數目和使用羅盤的方法不可,有個人在上麵山區等著指點你。”
“我會跟他們學,不過有一個條件-學校停課時,自動讓我休假,不加過問。替我向上校提出這一點。”
“你為什麼不自己用洋話跟上校說?”
“上校也隻是政府的公仆,隻字片語就把他派到這裏那裏,他必須考慮到自己的前程,(你瞧我在勒克瑙已經學到了多少!)而且那上校我認識他才不過三個月。我認識一位馬哈布·阿裏卻已經六年,所以你看!我一定會回學校去,也會在學校裏好好的學,在那裏我是個洋大人,可是學校一停課,就得讓我行動自由,到我那些人當中去。不然我會死掉!”
“你那些人是什麼人,世界之友?”
“是這個偉大美麗的國家。”基姆說,向那小室四下揮手。泥牆凹處的油燈在煙霧沉沉中掙紮發光。“而且我將再和我的喇嘛見麵,而且我需要錢。”
“人人都有些需要,”馬哈布拂然說,“我給你八安那,因為賣馬賺不了多少錢,而且這點錢必須要用很多天。至於其他一切我很滿意,不必再談。趕快用功讀書,再過三年,也許還不到三年,你就成為一個助手-甚至於是我的助手。”
“難道到目前為止我對你很礙事嗎?”基姆用小男孩那樣咯咯的笑聲問。
“不答複你,”馬哈布哼著說,“你是我的新馬僮。去和我的手下一起睡,他們帶著馬在車站北頭附近。”
“要是我沒有憑信就去,他們會把我打回頭。”
馬哈布在腰帶裏摸了摸,把大拇指用唾沫弄濕了按在一錠中國墨上,再把指紋捺在一張土紙上。從巴爾赫到孟買,人人都認識那隆起紋上有一道斜的舊傷痕的拇指印。
“把這個給我工頭看就夠了。我早上過來。”